路边的林子里正好有块空地,尹庆宁就把车子开了进去,朱振涛本来还想请示陈明远是不是现在通知锦溪乡出来迎接,但一看这阵势,就果断装聋作哑了。
下了车,陈明远领着几人往会场的方向走去。
等走进一些,就看到了会场主席台后面那巨大的标题:“锦溪乡道路修缮工程开工仪式,暨爱心企业家捐款助资感谢大会。”
在主席台的两侧,还有一副标语,左边是:“致富不忘乡亲,善心善举”。右边是:“饮水定要思源,共奔小康。”
虽然标语不怎么工整对仗,但还是把今天大会的主题言简意赅地给总结了出来。
主席台上的椅子上,端端正正坐着两排人,坐在最前面的,就是那位‘总要钱,的钟乡长了,虽然当初被陈明远训丨得胆颤心惊的,但随着影视城项目的落户,他这位乡长得以有幸成为锦溪乡发展里程牌的奠基人,心情可想而知该有多愉悦了,此刻一张老脸几乎快笑出花来了。
只是,如果他得知了陈明远早已准备在秋天之前打发他去政协养老,就不该是何等的表情了。
在钟乡长精神抖擞宣讲募捐致辞的时候,在他的右手边,正坐着一名风姿卓越的俏女子,却是叶晴雪了。
只见她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一套精致贴身的女士铅笔裤和白色衬衫的搭配,不止将她凹凸有致的身姿曲线勾勒无遗,也烘托出了那份独特的于练端娴气质,或许是由于被高温熏染的,那张犹如百合花般洁白的鹅蛋脸,腮帮上泛起玫瑰色,显得纯净而又妩媚。
而在主席台的前面,则是镇上前来看热闹的村民们,熙熙攘攘站着,围在那里准备看个究竟,一边议论纷纷。
陈明远在人群后面找了个位置,就站在了那里。
尹庆宁则站在一旁,警惕地看着四周,冷不防肩膀被拍了下,转头一看,就看见叶建文正冲着自己乐呵着。
“我远远瞧着就有些眼熟,来了怎么也不通知声。”叶建文捶了下他的肩膀,转头看见陈明远,神态不由拘谨了几分,规规矩矩地喊了声‘陈哥,。
陈明远瞅了眼他西装革履的行头,莞尔道:“也是来献爱心的?”
自从顾元平暗中出力把朱振涛推到副县长的位置,本着投桃报李的原则,陈明远还是决定把村村通公路工程交由他负责,只要顾元平能保证工期和质量,他不介意做一回顺水人情。
当然,最关键的考虑,他还需要顾家在温海市帮自己牵制一下梁启茹
叶建文点点头,笑道:“元平手头有事脱不开身,就托我来走个过场。”又指了指主席台,“顺便来给我姐捧捧场。”
陈明远笑了笑,回头继续看着主席台的境况,忽的察觉到叶晴雪正手肘撑着台面,蹙着柳眉揉着太阳穴,芳容透着几分疲倦,便低声问道:“你姐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
叶建文不明所以,嘟囔道:“还是老样子,成天到处飞,一会岭南、一会省城,昨晚刚回温海就直接来瑞宁了,眼瞅着,工作量比起以往还强了好几倍,连我爸妈都看不下去了,说她根本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家里又不是急缺着用钱,何必这么拼呢。”说着,就叹了口气。
方想听着,忽然冒出来一句:“她该不会情场失利,想用工作麻痹自己吧
话音刚落,尹庆宁和朱振涛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方想赶紧闭了那张口无遮拦的大嘴巴。
说者无心,听到方想这句随口话,陈明远心里一动,隐隐有个念头逐渐在脑海里浮现。
“……在县领导的高度重视下,在众乡贤的鼎力相助下,我们锦溪乡即将告别那种靠天吃饭,赖地穿衣的困境,迎接我们的,将是一条奔向小康的康庄大道……”台上,钟乡长经过一番慷慨陈词,才逐渐转入正题道:“首先,请允许我介绍今天到场的领导和嘉宾……”
这时,叶晴雪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向钟乡长微笑颔首过后,接过话筒开始了讲话,她高度赞扬了锦溪乡企业家们的善心善举,表态一定会高度负责、加强监督,为锦溪乡百姓营造出一个富裕和谐的环境。
娓娓述说着,叶晴雪的妙目在台下转了圈,很快就看到了弟弟,不过当留意到他身旁的陈明远时,脸色明显滞了一下,话音也有那么片刻的颤抖,不过她很快就平复住了情绪,移开目光,就专心看着演讲稿了,却是没人能发觉到她明眸中流逝过的那不知名深意。
随后,今天大会的重头戏就来了,企业家代表们扛着早已准备好的放大了的支票样本上台,做出现场捐款的模样,每家都是一百万,随着数字一个个报出,下面的村民就有些激动了,议论纷纷。
这时,有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上了台,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白净脸,瘦瘦的,做演员的话挺适合演汉奸痨病鬼那类型,手里高高举着支票样本晃了晃,上面清清楚楚写了“三百万”几个字样。
钟乡长看了一眼,就大声报出“天旺矿业,三百万”,这个数字顿时引得下面的村民齐声惊呼,惟独叶晴雪的芳容黯了下来,看向那西装胖子的目光异常阴霾。
陈明远把这些细节看在眼里,侧头问朱振涛,道:“这个天旺矿业是个什么情况?”
朱振涛分辨了下,立时道:“陈县长,台上的这位是天望矿业的老板,叫邓天旺,是龙口镇人,早年和许多当地人相似,跑去欧洲做买卖,据说在意大利的华人商圈闯出了些名气,前两年回瑞宁开设了家矿业公司,主要经营叶蜡石等矿品。”又瞥了眼邓天旺手中的‘三百万,支票样本,有些讥诮地道:“传闻说,这人做生意有些不厚道,又特爱出风头,经常满嘴跑火车……”
陈明远的心里就有数了,还以为这邓天旺真捐了三百万呢,原来是在出风
用通俗的话讲,这就是诈捐
叶晴雪搞慈善募捐的初衷是好的,可惜有很多潜规则都是她难以抗拒的,这些企业家们,虽然碍于政府的邀请出席了募捐会,也大多愿意出资,只是出资的金额绝没有表面的那么光鲜巨额。
有些人扛着一百万的支票样本上台,可实际上,他或许才捐了几万块,来走过场,无非是挣个面子、博个名声,顺便在领导面前露露脸。
领导们也大多心知肚明,只是谁都不会主动揭破,毕竟这些企业家们已经够配合了,还或多或少捐了钱,大大提升了政府和自己的威望,至于其他的,就不打紧了。
总之,领导和企业家们通过一次慈善活动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只有无知的百姓们还蒙在鼓里,被拙劣的表演戏弄着
果然,邓天旺回身往椅子里坐的时候,周围几位老板的脸色就不大好看,虽然大家今天来参加这个仪式,就是为了应付,但凭什么风头要让你邓天旺一个人独占呢。
邓天旺却是满不在乎,朝着台上的叶晴雪咧嘴一笑,又挥手朝四周的村民挥手示意着,一副趾高气昂的派头。
陈明远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关系,侧头问叶建文:“他认识你姐?”
叶建文的神情也有些怪异,皱着眉点点头,道:“他是我妈的表弟,我和我姐的表舅……当年,就是他带着我姐去了欧洲。”
留意到叶建文眼中的愤恨,陈明远就想起叶晴雪当初在温海医院对叶万顺的声讨,从父女俩的对话中,似乎当初叶万顺就是把叶晴雪委托给了这位远房亲戚。
原本,叶万顺是盼着邓天旺能带着女儿在欧洲出人头地的,结果这位不靠谱的远方亲戚却对年幼的叶晴雪百般苛待,让她住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窝在角落吃残羹剩菜、于着超负荷的工作,以至于没多久,叶晴雪就逃了出来,要不是被好心的老妇人收留了,只怕早已冻死在那片冰天雪地里了……
思及于此,陈明远的脸庞弥漫了一丝森寒,如果是个了解他的人,此时一定能看得出,他是动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