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日本桥,品川宿——
日本桥作为江户最重要的交通要道,其自然也是全江户人流量最大的几个地方之一。
下午时分的日本桥的人流量更是高到可以被称为“恐怖”的程度。
现在在日本桥就像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再往里面加一点气就会爆开。
在日本桥上行走的人们只能你挤我、我挤你,等到前面有一点空隙了,就钻上去填补它。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挤着、钻着,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
品川宿的某座房间内,一名青年跪坐在榻榻米上,整理着身上的衣服。
这名青年的长相算得上是清秀,年纪大概在25岁左右,留着总发。
明明看上去只不过是一个年纪才20来岁的年轻人而已,但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稚气。
放置在他身旁榻榻米上的打刀的刀鞘虽是普普通通的黑色,但刀柄却是非常漂亮的紫色。
这柄打刀从刀柄再到刀镡,都精美至极,即使是完全不懂刀剑的人也能看出这柄刀并非凡品。
坐在这名青年旁边的一名年纪大概在50岁上下的老年人露出一抹浅笑,朝这名青年说道:
“丰臣大人,换上正装的您,更是英气逼人了呢。”
“岩仓。”被这名老人唤作“丰臣大人”的青年笑了笑,“这正装虽然是很帅气,但穿起来也是格外地不舒服啊。”
青年……或者说是丰臣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理了理身上地羽织。
他不怎么喜欢穿正装,上次穿正装是什么时候他都忘记了。
现在久违地穿上正装,让丰臣感到浑身不自在,像是身上有很多蚂蚁在爬一样。
“丰臣大人。”刚刚被丰臣唤作“岩仓”的老人接着说道,“你其实不需要特地换上正装,林子平他并不是那种很注重礼节的人。”
岩仓的话音刚落,丰臣便立即接话道:
“那可不行。即使对方不是那种注重礼节的人,该有的礼节也还是要有。”
说罢,丰臣再次正了正身上的羽织。
“岩仓,你和林子平是好友,等会林子平来后,记得帮我多说几句好话。”
“那是自然!”岩仓不假思索地应着,“我一定会努力说服林子平也加入到您麾下的!”
“要不要邀请林子平到我麾下,还得等我见过他、检验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后再做定夺。”丰臣微笑道。
“丰臣大人。”岩仓的脸上满是自信,“林子平他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虽然行为举止以及性格有些怪异,但他毫无疑问是一个大才!”
“你对林子平这么有自信,我也越来越期待和林子平见面了啊。”丰臣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浓郁了些,“看来你和林子平的关系是真的很不错嘛,一直极力推荐着他。”
“我之所以极力向您举荐他,其实主要是因为我不想让他的才华被埋没了。”岩仓露出苦笑,“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他的才华说不定能直接改变这个国家。”
“若是任由他的这才华被埋没,我实在是感觉于心不忍。”
“而且让他加入到您麾下,也能变相地保护他。”
“算上今年这次,这已经是他第3次入狱了。”
“而且这3次入狱的严重性一次高过一次……”
“如果这次不是因为我们及时把他救出,他可能再过1、2个月就要被处死了吧……”
说罢,岩仓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在大概1年多前,丰臣看中了岩仓筑城的才华,而向岩仓发出了邀请,邀请其到他麾下,成为他的家臣。
当时恰好抑郁不得志、过着穷愁潦倒的生活的岩仓在收到丰臣的邀请后,自然是欣喜若狂,接受了丰臣的邀请,成为了丰臣家的新家臣。
在加入丰臣后没多久,岩仓便向丰臣举荐了“林子平”这个人。
岩仓在向丰臣举荐林子平时,给了丰臣一本书。
这本书名叫《三国通览图说》,
是一本记述朝鲜、琉球和虾夷地这三地的水文、地理、气象等情况的兵要地志。
仅翻开这本《三国通览图说》的第一页,丰臣便对这本兵要地志充满了兴趣。
在为丰臣献上这本书后,岩仓便立即跟丰臣解释——这本书便是林子平在天明5年(公元1785年)编撰出来的。
因为岩仓和林子平的关系不错,所以在成功编撰出来这本《三国通览图说》后,林子平便将其副本赠送给了岩仓。
在岩仓给丰臣看过这本林子平攥写的兵要地志后,丰臣立即便对林子平这号人物充满了兴趣,于是要求岩仓跟他多讲讲林子平的事。
而岩仓也事无巨细地将他所知的所有林子平的信息告知给丰臣。
从林子平那怪异的性格,讲到他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主张。如:开放海禁、重整军制、开发虾夷地、用武力遏制露西亚国入侵虾夷地的企图……
林子平的这些主张在其他人眼中或许非常地怪异、非常地不可理喻,但对丰臣来说,林子平的这些主张却非常地对他的胃口。
对林子平这号人,丰臣也因此感兴趣了起来。
想要见见这个人,看看他符不符合他的期待。
于是丰臣花了不少的力气去调查林子平的行踪。
花上了足足2个多月的时间,丰臣才终于查到了林子平的所在——在江户的城东监狱吃牢饭。
入狱原因是向幕府提出了让幕府的官员们感到非常气愤的理政主张,并严厉抨击幕府的一些政策,激怒了幕府的官员们。
所以幕府的官员们在一气之下将林子平关入牢中,让林子平在牢中好好反省。
据岩仓所说,这应该是林子平的第3次入狱。
他的这3次入狱,入狱原因都是一模一样的——因为向幕府提出了让官员们觉得不可理喻的主张,并严厉抨击幕府的包括锁国政策在内的各种政策,然后被愤怒的官员们下令关入牢中。
据丰臣调查——林子平的这第3次入狱,其严重性远远高过前2次。
林子平这一次的入狱,不仅应该是出不来了,而且还极有可能要被处死。
丰臣可不想让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说不定有大用的人才就这么被幕府给处死了。
于是丰臣将“救出林子平”的任务交给了潜伏在不知火里的部下——真太郎。
若想在不闹出大动静的前提下劫狱,还得依靠这些懂得忍术的部下们。
但城东监狱毕竟是江户屈指可数的大监狱之一,若无足够的人手也无法轻易潜入其中劫人。
于是在从丰臣那领到“救走林子平”的任务后,真太郎就一直等待着最佳的救人时机。
接着,便于今日凌晨等来了最佳的时机——瞬太郎被他们给控制住了。
若有“四天王”之首的瞬太郎相助,去城东监狱劫人便会事半功倍起来。
于是在通过风铃太夫控制住瞬太郎后,真太郎交给瞬太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协同惠太郎去把林子平从狱中救出。
虽然在劫人的途中,因为林子平突然大喊大叫的缘故而出现了一些意外,但总体还算顺利,成功将林子平给救出、带到了不知火里。
在将林子平救出来后,真太郎便立即向丰臣进行了汇报,告知了丰臣这个大好消息,并跟丰臣约好了将林子平带来见他的时间——就在今天下午。
所以丰臣才会于现在穿上久违的正装,只为了待会和林子平的见面。
丰臣扭过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真太郎怎么还没将林子平带过来。”丰臣微微皱起眉头。
现在已经过了约定好的将林子平送过来的时间了。
真太郎一直都是丰臣非常信任、同时也一直被丰臣所重用着的得力部下。
他一直都是一个相当守时的人,很少做出像现在这样不守时的行为。
“可能是因为现在日本桥人太多了吧。”岩仓说道,“所以路上多花了些时间。”
“……可能吧。”
丰臣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
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放置在房间一角的某个物事。
丰臣愣了会,随后将脑袋一偏,直视着这被他放置在房间一角的那个东西。
是一个千成葫芦。
望着这个千成葫芦,丰臣的脸上、眼中浮现出些许柔情。
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妻子一般。
丰臣站起身,缓步走到这个千成葫芦的跟前,然后盘膝坐下。
抬起手摸了摸这千成葫芦后,动作轻柔地就像抚摸什么一碰就碎的易碎品一般。
望着正用轻柔的动作抚摸这个千成葫芦的丰臣,岩仓长出了一口气,随后感慨道:
“时隔200年,丰臣氏的‘千成葫芦’终于要再次在战场上竖起,绘有‘太阁桐’的旗帜也终于要再次迎风飘扬了……”
太阁桐——丰臣氏的家纹。
在丰臣秀吉完成制霸天下的霸业时,天皇不仅赐予了丰臣秀吉“丰臣”这个姓氏,还赐予了丰臣秀吉“桐纹”,允许丰臣秀吉用“桐纹”来作为他们丰臣氏的家纹。
那个时候,其实有很多家大名都有在使用‘桐纹’,所以为了以示自身的尊贵,丰臣秀吉后来把他从天皇那获得的‘桐纹’进行了改造,改造成了新的‘桐纹’。
而这新的‘桐纹’便被称为‘太阁桐’。
岩仓的话音刚落下,丰臣便笑了笑:
“是啊……200年前的血债……”丰臣正抚摸着千成葫芦的手缓缓攥紧了起来,“我要一一向德川幕府讨回来!”
丰臣搭在千成葫芦上的手攥得紧紧的,像是要把自己掌心的皮肉给抠烂了一样。
原本清秀的脸现在也因气血上涌而变得狰狞。
就在这时,房间外突然响起了一道低沉的通报声:
“大人,是我。”
“进来。”丰臣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坐回到他刚才所坐的位置。
在丰臣的进门允许下达后,一名壮汉缓缓拉开房门,然后快步走入了房间内。
“高晴。”丰臣朝这名壮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名壮汉名叫高晴,是跟随了丰臣多年的老部下,同时也是深受丰臣信赖的亲信。
高晴缓步走到丰臣的跟前并单膝跪下后,便黑着脸、沉声说道:
“丰臣大人,不知火里那里似乎出事了。有不明人士进攻了不知火里。现在真太郎、惠太郎他们生死不明,联络不上他们……”
“什么?!”丰臣的双目圆睁,满脸错愕。
……
……
江户,不知火里——
没试过被“无我境界”给耗尽了力气的人,肯定想象不出来身上的所有体力都被“无我境界”给榨干了是什么样的感觉。
绪方现在感觉自己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强烈的疲劳感,以及流了太多的血所带来的眩晕感糅合在一起,让绪方现在晕得不行、困得不行。
而且——那神奇的状态,似乎也是像“无我境界”那样有副作用的。
“无我境界”的副作用便是会让使用者的体力急剧消耗。
而那神奇的状态的副作用,似乎便是会让使用者的精神极其疲劳。
刚从这神奇的状态中退出来时,绪方还不感觉有什么不适。还能说话,还能正常地思考。
但渐渐的,强烈的不适感就慢慢出现了。
绪方现在感觉自己就像好几天没睡过觉一样——脑子里一片浆糊,疲劳到根本没法思考。
脑袋痛地就像有两支军队在他的脑子里打仗一般。
绪方单膝跪在地上,死死地捂着越来越晕、越来越痛的脑袋。
——那神奇的状态果然也是像“无我境界”一样有副作用的啊……
绪方在心中用略带苦涩、无奈的语调这般简单地感慨了一句后,开始专心致志地对抗不断自脑海深处涌现的强烈的眩晕感、疼痛感。
但这种疼痛感与眩晕感越来越强,很快其强度便超过了人的意志力所能对抗的范畴。
终于——感觉脑袋越来越晕、越来越痛的绪方,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上下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