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真可惜啊,还想再多听点剑圣的故事呢……”
从绪方的口中听到了“不知道其他剑豪的故事”这一确切恢复后,西野二郎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失落。
“哇哦……”就在这时,正扭头向后看着的阿町,发出低低的惊呼,“座位快坐满了耶……”
听到阿町的这声惊呼,绪方扭头向后望去。
在跟西野二郎讲述不净斋的故事时,还只有3成的座位是有人坐着的。
没成想转眼之间,已经有9成的位置都坐好了人。
大家的闲聊声组成一串串叽叽喳喳的噪音。
“对了。”将视线从后方收回来后的绪方,随口朝身旁的西野二郎问道,“西野君,你的父亲、大哥、以及其他家人没有跟着你一起来看演出吗?”
绪方这时才突然想起——西野二郎是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任何一个家人陪着他。
宝岛屋的那些朋友都得上台演出。
若没有绪方和阿町二人陪着他的话,那他今夜就只能孤身一人看演出了。
“母亲她今夜刚好有事。”
“父亲和大哥他们今夜也恰好有事要忙。”
说到这,西野二郎突然展露出一抹苦笑。
“不过——就算父亲和大哥他们俩今夜没有事要忙,我应该也不会请他们来看演出的。”
“他们两个对歌舞伎一点兴趣也没有。”
“请他们来看演出,他们情不情愿倒另说,即使来看,他们可能看不到一半就会打盹了。”
“你父亲和你大哥对歌舞伎原来没有兴趣的吗?”绪方面露惊讶。
“嗯。”西野二郎点点头,“当初,我跟我父亲说我想成为歌舞伎剧作家时,不怎么喜欢歌舞伎的父亲是很反对的。”
“但最终,父亲还是决定支持我的这个志向。”
一抹复杂的笑容在西野的脸上浮现。
“真岛大人,您觉得父亲是因为什么才决定支持我想成为歌舞伎剧作家的这个志向呢?”
“……是因为你是家中的次子吗?”绪方轻声道。
“答对了。”西野二郎脸上的那抹复杂笑容多了几分无奈,“家里的产业注定是要由大哥来继承的。”
“我身为次子,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父亲他为了让我以后能有份能自力更生的本事,才决定支持我去做个歌舞伎剧作家。”
“所以‘歌舞伎剧作家’对我来说,即是志向,也是为了日后能混口饭吃而不得不去拼命的工作啊。”
“如果不能在这一行混出头来的话,那我之后就只能去从事一些父亲帮我找的无趣工作了。”
在这个时代,日本的各个阶级、各行各业都遵循着嫡长子继承制。
武士也好,平民也罢,家业基本都是由嫡长子继承。
除嫡长子之外的其他儿子,要么被当成米虫般养在家里,要么被要求自个独立、自力更生。
在公卿、武士家族中,除嫡长子之外的其他儿子往往会被当成政治工具,用来和其他家族联姻。
西野二郎属于那种运气很好的次子了——自己的父亲还会帮助他寻找后路、培养能混口饭吃的本事。
某些家庭对家中除嫡长子之外的孩子基本不闻不问,由此产生了不少的悲剧。
“不过我大哥今天早上的时候跟我说过他对这出以刽子手一刀斋为原型的歌舞伎挺感兴趣的,之后会抽空来看。”
“但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
叮叮……
西野二郎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像是水珠滴进湖面的清脆三味线乐声陡然响起。
听到这阵三味线的乐声,西野二郎先是愣了愣,随后立即兴奋道:
“啊,开始了!”
说罢,将视线从绪方身上扭开,满脸期待地紧盯着身前的舞台。
《一刀斋》的故事情节如何,这个世上没有人比身为作者的西野二郎还要清楚。
宝岛屋的排练,西野二郎也看了成百上千遍了。
但观看排练和观看正式表演,其给人带来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光是氛围就不一样。
观看排练时,只能孤零零地观看。
而观看正式演出,有数不清的人作伴。都用着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舞台。
坐在最前排的绪方转过头看了眼身后——黑压压一片,座位都被坐得满满当当。
——看来西野君他刚才没有说谎啊……门票真的售空了……
这般感慨了一声后,绪方将视线收了回来,将双臂环抱在胸前,跟着周围的人一起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的舞台。
在面向舞台的左侧,有着一条连接舞台并通向观众席的一条小路。
这条小路与舞台同高,被称为“花道”。是剧中的主要人物登、退场的重要通道。
现在正回荡于现场的三味线的乐声,其实是在变相地通知观众们:演出要开始了。
在乐声响起后,原本嘈杂的现场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脸上化着妆、穿上了戏服的宝岛屋的演员们逐一顺着花道步上舞台。
望着逐一步上舞台的这些演员们,绪方的嘴角不有自主地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亲眼看到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为原型的歌舞伎表演就这么在自己的眼前进行演出,绪方还是感觉心情非常地复杂。
他不由得畅想起未来的事情。
——后世的人应该怎么也想不到吧……这出以“刽子手一刀斋”的亲身经历为原型的歌舞伎,一刀斋本人亲身参与到剧本的创作中。
——而且还是第一批收看表演的人之一。
一想到这,绪方便不由得忍俊不禁了起来。
……
……
虾夷地,松前藩,松前城——
“木下源一?”
松平定信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稍有些陌生的人名。
他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以前听说过。
“据我所知。”稻森此时插话进来,“这个木下源一似乎是个在民间颇有名气的剑客。”
听到稻森的这句话,松平定信猛地想起来了——自己在以前的确是听说过。
还记不清多久之前的时候,松平定信听说了“木下源一”这个名字。
就如稻森刚才所说的一样,是一名剑客。
据松平定信所知,这人的剑术极其高超,似乎还被人尊称为“剑圣”,在四十多年前就开始有其名号传出,所以这人现在若还活着的话,年纪肯定已经很大了。
但他似乎并没有做过什么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只在那些武道人士中比较有名,在黎民百姓中就较少有人知道这人了。
武人若想出名,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做点惊天动地的事情。
绪方逸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以下克上,以一击百,弑杀主君,一举成名。
之后绪方一刀斋在京都的所作所为,更是让他的名气进一步地扩大。
现在绪方一刀斋的名气虽然还算不上是家喻户晓,但已经有为数不少的黎民老百姓知道了“刽子手一刀斋”的名号。
在这个信息传递不发达的时代里,一介武人能让不少黎民老百姓们也知晓其存在,已经算得上是一件相当难得的事情。
江户幕府开幕二百年,没几个纯粹的武人能做到这一点。
对木下源一,松平定信仅有的印象就这么一点。
将稻森刚才所提供的这新情报消化了之后,松平定信轻声道:
“的确是一条很奇怪的情报呢……那个木下源一是招惹了那帮露西亚人,然后那帮露西亚人来寻仇吗?”
“算了,懒得多想了。”
“不论那木下源一是死是活,也和我们幕府无关。”
将稻森刚才所提供的情报简单地消化过后,松平定信便判定——这则情报对他们毫无用处。
仅仅只是知道有帮露西亚人在寻找木下源一而已。
而那木下源一是死是活,松平定信毫不关心。
稻森已经把他近段时间所知的所有和露西亚人有关的情报说出。
见问无可问了,松平定信便换了个新的问题。
“稻森,接下来跟我好好讲讲目前北方军团的情况。”
“尤其是辎重方面,跟我重点说说。”
“目前营中的辎重储备,可供我军战斗多久?”
在接到松平定信的传令,前来面见松平定信时,稻森就已经做好了没几个时辰是没法回去的准备了。
老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的稻森,听到松平定信的发问后,他便再次清了清嗓子,组织好了措辞,随后将军队的情况娓娓道来。
……
……
《一刀斋》以主人公羽生一世在剑馆练剑为始,以诛杀主君,然后潇洒地走在脱藩路上为终。
在绪方的指点下,这出《一刀斋》其实完全可以当成历史书来看。
决定诛杀暴君的起因、经过、结果都基本符合真实情况。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便是——在歌舞伎界有着“歌舞伎剧本中不能出现真实人名”的这一规定,所以剧中所有的人名都是架空人名。
主人公的名字就被改成了和“绪方逸势”只有在名字的读音上相像的“羽生一世”。
绪方诛杀松平源内的这记真实故事本就兼具起承转合,而且为义挥剑的故事本就很合这个时代的人的三观,这个时代的人就爱看这样的故事。
所以只要笔力不要太差,不论怎么写,剧本都不会差到哪去。
再加上有绪方这个真正的故事主人公的指点,这出《一刀斋》极具真实感。
而宝岛屋的演员、乐者们虽都不是专门靠歌舞伎来混饭吃的专业人士,但他们的水平也并不差。
宝岛屋的成员们的演出效果,已经超越了绪方的预期。
演出仅刚刚开始时,现场的看客们便都被演员们所演出的精彩故事给吸住了目光。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阿町了。
阿町本就是那种很喜欢听故事、看故事的人。
喜欢听说书的阿町,对歌舞伎也有着极大的兴趣。
当初,在得知绪方要协助西野二郎编撰剧本时,阿町特地要求绪方不要告知她任何和剧本内容有关的事情。
在宝岛屋的成员们开始排练时,阿町也要求绪方不要告诉她任何排练内容与排练进度。
所以阿町其实和在场的那些普通看客们没什么两样——对《一刀斋》一无所知,不知随后会进行什么样的演出。
虽然绪方在老早之前、与阿町确定关系后,便有跟阿町详细讲过他当初在广濑藩的过往。对于绪方当初在广濑藩所经历的一切,阿町可能是这个世上除绪方本人之外最清楚的那一个,但她仍旧看得津津有味。
《一刀斋》的演出时长,换算成现代地球的时间单位,大概是1个半小时。
1个半小时后,成功于剧中手刃了暴君的羽生一世演出了本剧的最后一幕:扶着腰间的佩刀,沿着供表演人员登、退场的花道潇洒地扬长而去。
随后,宝岛屋的全体成员——演员也好,乐手也罢,统统登上舞台,向现场的观众鞠躬致谢。
而在宝岛屋的成员们鞠躬致谢时,全场爆发出了像是要将这座千代座的屋顶给掀开的欢呼叫好声。
听着自周围响起的这些欢呼叫好声,一丝笑意缓缓地在正环抱着双臂的绪方的脸上浮现。
……
……
“大家的反响相当热烈啊!”西野二郎的表情和语气相当地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