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个人,吵架时都往往管不住自己的嘴,甚么难听话也都敢往外吐,原因无他,不过是由于那脑子给怒火烧得糊涂了,保不齐话都冲出了口,却压根儿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这一点,花小麦很能理解,毕竟她自己也常有口不择言的时候,但无论如何,最低限度,至少应该知道哪些话是万万说不得的。
唐茂林喊出来的那一嗓子,分明是往孟老娘的心口上插刀!
她深知自己这婆婆是个性子强硬的,跟人起冲突时,永远不会甘于落在下风,哪怕心里再难受,面上也要死死撑住,绝对不肯露出一星半点儿。
就譬如说现在,孟老娘脸色都变了,嘴唇也有些发青,却仍旧死憋着没显出一丝伤心难过之色,将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盯着唐茂林,那架势简直像是要吃人。
虽然她被花小麦牢牢握住的那条胳膊,已经在微微地发抖了。
偏生那唐茂林还不知死活,噱笑一声,向着花小麦道:“郁槐媳妇,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这事儿郁槐肯定没跟你提过,对不?你家啊,原本不止郁槐这一颗独苗,合该还有两个弟弟或是妹妹的,都揣在肚子里了,谁都觉着是没跑儿,却不想,到了是被你这婆婆给弄没了!她有能耐啊,你那没见过面的公爹,都是被她给气死的!”
话音未落,花小麦就感觉到身畔的孟老娘剧烈震了一下,似是两腿发软。站不住了一般,嘴唇嗫嚅,仿佛想反驳,却无话可说。
火上添油,你还没完了是吧?
花小麦这时候也有些压不住火儿了,扶着孟老娘把她送回房中,让她在桌边坐定。就手倒了杯茶给她,丢下一句“娘你就在这儿呆着,别的事儿都不要你管”,便风风火火地又冲了出来。
周芸儿原就胆小,早被眼前这场面唬得魂魄不齐。这会子又见花小麦满院子腾腾地乱转,更是怕得要命,带着哭腔一叠声道:“师傅你当心,你不要踩到那些个碎瓷片,你……”
花小麦手一挥,表示自己理会得。完全不用担心,脚下却是不停,一径走到东边儿的耳房。抬腿就要往里进。
那唐茂林见她没头没脑的,完全闹不清她要干嘛,忍不住出声道:“郁槐媳妇,你进我们屋作甚?”
“你们屋?”花小麦回头冷笑一声。“一间耳房,你在里头住了两天,就变成你的了?你搞清楚,这是我家,哪间屋我都去得!”说罢,又要往里走。
唐茂林这会子方觉出她大概为的不是好事儿,就发起急来。忙不迭地让丁氏赶紧起来拦阻,自个儿也没命地朝前冲。
花小麦索性回了头,死死扒住门框,沉声道:“你们可琢磨明白了,谁要是敢上前一步,碰我一下,我立马就往地下坐。到时候,我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个甚么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这些话,她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迸,声量虽不高,面上神色却很有些吓人。
那一家三口也不是那起不知死活的主,见状竟给唬住了,真个不敢上前。花小麦便轻飘飘地一笑,扭头跑进耳房里。
唐茂林一家在孟家院子住了不过大半个月,摆明是出来躲灾的,也没甚值钱东西,零零碎碎的物件倒是大把。她也不计那到底是些什么,胡乱拣了就往包袱皮里塞,未几,将这屋子扫得一空,便又去了另外一间耳房,将唐冬雁的细软也拾掇得利利索索,一并在地上拖拽着拎到院子门口,噗一声丢去外头。
做这一系列的事颇要费些力气,她免不了地有点喘,扶着腰站了一阵,方行至那一家三口面前,寒着脸往院门口一指,冷冷地道:“出去。”
许是被她那凶戾的面色所摄,唐茂林有点手足无措,自觉是个男人,又为长辈,不好同小辈起争执,便推了丁氏出来说话。
那丁氏额头兀自肿着,一张脸瞧着可怖,且带了些滑稽,挤出一丝笑容来:“郁槐媳妇,你这是做啥?”
“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花小麦下巴一抬,“说得好听点,你们是因遭了灾来投奔,若是直白些,你们就是来打秋风的。既是打秋风,就该有随时被赶出去的觉悟,我家现下不高兴留你们继续住着了,你们打哪儿来的还往哪儿去,往后别想再踏进这孟家院子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