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秦霜回答,聂风自失地一笑:“总是忘了,不要问……为什么。”
秦霜的心智超过常人太远,解释,对人对她,都是一件无穷麻烦的事。
你如何去给一只活不到冬天的虫儿描述冰雪,去告诉一只井蛙天绝不只有丈许大小?就算是同种族同性别,秦霜也无法令孔慈不再自卑,抬头做人。所以她总是跳过过程,只要人服从,就算对聂风稍有耐心,更多也需要聂风自己去猜度。红尘茫茫,前途渺渺,独善其身之余不迷不弃已经是殚精竭虑,耗尽全副心力,如何还能容得下她分心分神去培养另一个人?
所以即便秦霜遇到聂风的时候,聂风尚是幼童,她亦从未生出多余的想法。没有打破世界的实力,何必贯输给人超出世界的思想?那只会令世上再多一个进退两难无所心属的人。
只是,她想不到,她有着孤身上路的觉悟,却不能断绝他人想要追随的念头。
或许,亦不能称之为追随,只是,单纯地,想在一起,哪怕,这段路,只是短短一程。
所以即便一次又一次,总是与她有所偏差,甚至直接地伤到她,陷入焦灼自责又无计解脱。聂风亦不能够索性放弃不去想,像其他人一样,无条件地信她,看似从来没有犯过错的她。
不想,迟早失去独立的意义,就算负有天命,对秦霜而言,亦是泯然众人的庸者。
何况,秦霜就真的没有犯过错吗?
散落的线珠小心拾起,拼凑起隐约而现的悲凉,袅袅的哀声未尽……无措的人,一错,就是无可挽回。
那一次前生的纠缠浮出水面,现出前所未有的危机,亦让秦霜说出绝无仅有的剖白,原来她也在意过,思念过,铭记过……只是,她不肯,不愿,不能回头。
水晶般剔透的心,似是坚硬无比,无论怎样刻下划痕都会拂拭即消,但谁知道何时会突然碎裂,尖棱锐角,将他人刺到鲜血淋漓。若有一日,类似的情形再现,哪怕她付出的情不足之前的十分之一,所造成的后果是否是她或者他人所能承担?
或许,正有人持着这样的期待罢?阿修罗的世界,除却佛门隐隐约约的心思,还有谁对她抱着不可告人的企图,甚至希冀她堕入黑暗之中,化身为焚世的红焰?
在她平静的外表下,她的内心,是否也是同样波平如镜?
而无论是何方势力,就算是对她疼宠有加的雄霸,重她,亦不会尊重她的选择,而只是重视她的能力,想要为她套上枷锁,将她留在掌心……
留下,不要离开!
他质疑这些人的同时,难道未曾抱有过同样的私心?
任她离去,怎么……舍得。
只是,只是……聂风深深呼吸,将陡然生出的自我怀疑重压回心底最深处。只要是关于她,想得越少越好。至少,此刻,她仍在身边,听他说话。
“下面这些人,他们只能呆在这里,算是构成这座虚假的无双城的一部分。待我们离去,梦境破碎……他们也将不复存在了吧?”
“覆巢之下,无完卵。”秦霜答道。这里本来是无双夫人构建的幻境,并无实体,无双夫人若死,一切自然也都会化为乌有。
聂风亦是明白,秦霜既不可能视假为真,也不可能为着这些假人的活灵活现而放弃原本的打算,只是理智的知道是一回事,触景而生的叹息又是另一回事:“此刻,这些人明明白白在眼前。对他们而言,我们是外来的搅局者,破坏了他们生活的平静,是来毁灭他们的……”
“不错,这里是一场不该出现的梦……若想要离去,我们没有选择。”聂风的声音渐低下去,是怎样就会陷入这种境地,都是为了什么,总不能容秦霜安静地过下去,“我只是想知道,对于霜……你而言,如果不是虚假,而是完全的真实,所有的,全部的,都是真实的,不是谁构建的幻境,是不是需要的时候,你亦会是毫不犹豫地……毁灭它?”
秦霜静默片刻,徐徐道:“……是!”
她原以为聂风心中的波澜是因为眼见她改装的不适,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