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这些细枝末节,秦霜亦是一丝不苟。皆是情感的表达,正面张扬,反面含蓄,如男女阴阳,一张一弛,相辅相成,秦霜擅书,不过总是随写随烧,这把折扇算是她第一次拿出来公然示人的作品。落在有心人眼中,自然有更多感触。
若是不知道秦霜的真实性别,那么无论是谁都会赞叹,所谓倜傥风流,文武双全,不外如是罢?
合起扇子,挑起轿帘,秦霜伸出手:“跟我走。”短短三个字,不见如何温柔,但正将男子的坚定决心诠释的淋漓尽致。
聂风叹服之余,错位的感觉也是越来越盛。
秦霜的品貌才华皆是世间难觅,若她真是男子,聂风自问若是身为女子,便是不倾心相许,也殊难不心动爱慕。若她再肯主动用些心思,任是如何三贞九烈,心高志洁的女子,怕不也要如失却芳心,彻底沦陷。
但梦可是清楚知道秦霜本来面目的,秦霜这般“色诱”,预备如何收场?
轿帘掀开,现出其中凤冠霞帔、盛装重绘的少女,本来横贯面上的红痕已经淡化、消失,只余下颊边小小一片,在胭脂遮掩下,倒似是一点别致的花黄。
在这个便是最普通的女子也会容光焕发的特殊时刻,原本清秀端庄的眉眼,红妆烈艳,六七分的颜色也有了十分。只是原本最为引人的一双明眸,此刻全无过去如梦如幻的彷徨或是新嫁娘应有的对未来的憧憬,只是目定口呆地看着掀帘的人。
明月果然就是梦,聂风舒了一口气,将方才反应过来,大喊着“不要伤我少城主”气势汹汹扑上来的护卫一一打倒,不让他们去搅了秦霜“抢亲”,“英雄救美”这一幕“正戏”。既觉得眼前一切荒谬无比,又忍俊不禁。两种矛盾的情感同时涌现,令他不得不费了好大劲,才使表情维持了正常。
秦霜要玩,那么他便遵命配合,就当是一场……游戏罢。
梦不似寻常新娘出嫁手持苹果,怀中抱着的是一个剑匣。
秦霜目光在剑匣上一掠而过,只是留心看着梦的神色,这倒不是要演什么情深一往的戏码,而是看梦的记忆是否受到篡改或抹消。只是她眼眸澄澈,心无杂念,一旦专注看人,无需演技,已叫人生出天地皆逝对方只看到自己无处可逃的错觉。
见梦迟迟不从轿中走出,秦霜微一挑眉,没有说话,已经将一切说尽。
梦泛出一个苦笑,不待秦霜更多动作,主动自轿中走出。
突兀地由地底的冰窟转换到这个地方,睁眼便被人唤作明月,再有一个面目陌生的姥姥,一段似是而非的身世,以她的聪敏细心,早已发觉整桩事件的不对。意识到并非是在真实的无双城中,而是身处无双夫人所营造的幻境。
梦自幼父死母亡,由姥姥一手抚养长大。姥姥严厉有余,温情不足,又因为天下会的崛起,对无双城的威胁日盛,整日忙于关注外间的消息,忙于履行保护无双城这个先祖传下的职责,对小辈的照顾便不免有所疏忽,待发现四夜、五夜心性不正,行事风流放诞,也无力板正,只能将更多关注放诸梦身上,对梦的管教愈发严格。
梦天性善良,又因为面上红痕屡受四夜、五夜嘲笑,养成几许自卑,不喜与人争执,看似柔顺近于懦弱,实则骨中充满倔强,越到关键时刻越有主见,不是会任人摆布的女子。
就算她对无双夫人的爱戴信任并未动摇,也生出一缕疑虑,对缔结和“独孤鸣”的婚事更是反感之极,即便是对着那位明知是假但形貌真实的姥姥心有不忍,也绝不肯平白松口答应出嫁。
无双夫人亦料到这一点,为了让梦安心配合,而梦对她的信重,亦叫她没有对着秦霜时须得百般筹划、小心翼翼的顾忌,直接现身梦之前,告知梦不过是一场为了考验聂风对她是否真心的假戏,秦霜和聂风已经收到消息,到时候自会来搅局,不会真叫她与人拜堂入洞房。
听得秦霜和聂风同在一处,梦便觉得心中一沉。她实在不明白无双夫人为何始终保持着“聂风喜欢她”这样的看法坚信不疑。
就算聂风不是在意外表的肤浅男儿,但秦霜,不单只有外表而已,除了对人稍嫌冷漠外,几乎挑不出任何瑕疵,任何女子面对这样的“劲敌”,都难免气馁。
何况聂风和她不过短短数日相识,和秦霜却已经是相处多年。不要说世间有一见钟情,胜过数年累积,不需要特别敏锐,秦霜一出现,聂风的全副注意力就都转在她身上,是要有多么大的勇气和自信,才能够去大胆表白并相信聂风会回应说喜欢而不是得到一句“抱歉”?
至少,梦知道,就算天地合,山无棱,三江五湖做自己的后盾,也决计做不出这样的行为。
不要说只是对聂风心存好感而未曾深爱,便是深爱了,又如何可以去做这样明知结果还要自取其辱的事?
聂风若知道她被逼与人成亲,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也会无视危险来相救她脱出困境,但这完全是出于道义上的热心,换做任何一个他所认识的女子,他的做法都不会有所差异。
至于救过后,梦禁不住地苦笑,也就是如离开红砖大屋后,他给她说及的安排,去天荫城定居,也许会偶然见一面,聊聊天,吃顿饭……到她若是想要嫁人时,说一声恭喜,再重重地送上一份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