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元氏七窍醒脑蛊,八步追魂蛊,九转雷霆蛊,裂!咄,蛊随心发,天门洞穿,开!穿云破雾蛊,明月引路蛊,见!”
当元如意的喝声次第响起时,叶天又在那画面发现了新的东西。原来那女子是站在一座巨大的雕像前面的,雕像约有两人多高,不见身体,只是一张从上到下的巨脸。定睛再看,雕像竟然在缓慢地转动。
“孩子,是你吗?”叶天再次听到了女子的声音,浑身一震,冷汗长流。他完完全全地确定,女子问的是自己。
“你是谁?你是谁?”叶天放声大叫。
“孩子,是你吗?是你吗?”那女子幽幽地问。
“是我”这两个字在叶天舌尖上连打了好几个转,却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旋转着的雕像吸引过去,巨脸转走之后,随之而来的,竟又是另一张完全不同的巨脸。也就是说,女子面对的是一个周遭刻满了巨脸的雕像。
“孩子,是你吗?唉,如果是你,这真的是最糟糕的结局了。”那女子又说。当她抬起手,轻轻抚摸婴儿的头顶时,叶天恍然觉得,此刻也有一只温暖光滑的手轻轻掠过自己头顶。他忍不住抬手一捞,却捞了个空。
“是我。”他无法控制情绪,半主动半被动地回答。可是,话一出口,那虚幻的画面就突然消失了。
此刻,他们三人已经站在塔前,但脚下溅起的水花突然凌空飞扬起来,在古塔四周迅速结成了一座透明的水幕。
元如意惊叫着止步:“什么?竟然是……元神结界?”
孔雀脸上亦出现了惊怖之色,定神凝视着水幕,颤声回应:“没错,这就是元神结界,是天魔女的……的‘元神结界’。也就是说,这个人已经被她保下了,我们不能违背她的意思,否则就会遭到惨烈万倍的蛊术报复。可我不明白,天魔女怎么会保一个汉族年轻人?”
水幕翻滚着,映射出三人的影子,忽而模糊,忽而清晰,忽而又扭曲变形,幻化不定。
蓦地,元如意从叶天腋下抽回双手,五指叉开,向天一举,几百只拇指盖大小的黑背甲虫嗡地一声从她背后飞起,义无反顾地向着水幕冲去,立刻在水幕外围形成了一圈黑色的屏障。
“借着黑衣牛蛊的帮助,我们可以飞跃到水幕顶上去。那里,一定是‘元神结界’的唯一破绽——”元如意的话来不及说完,水幕陡地向四面炸开,千万水滴如同千万利箭,射杀全部甲虫,逼得三人迅速后退。
“万蛊至尊,牢不可破。吾之威严,高不可攀。妄语者,杀;冒进者,死!”一个深沉浑厚的声音从古塔内传来,声浪一波一波起伏着,如同重锤连击,敲打在元如意的胸膛上,令她顿时口吐鲜血,伏身而退。
“是……谁在里面?天魔女,我知道……是你……我不服……”元如意一边吐血,一边快速散开头发。她的发丝中间竟然藏着无数细如牛毛的果绿色虫子,随着她旋身激舞的动作,所有虫子飘飞于半空中,渐渐聚成一个拳头大的绿色毛球。
“十世之塔内,只容得下一人。再向前一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声音铿锵回应。
“生而何欢?死而何哀?”元如意狂笑着,嘴角黑血淋漓,如疯似魔。
“死!”那声音凛然断喝。
“死!”元如意也跟着大声断喝,双臂一招,绿球笔直地向前射出,闪电般飞向塔顶。
恍惚间,叶天觉得那座古塔摇晃了两下,一条白影从塔身中闪出,一扑而至,一沾即走。立刻,元如意像一只短线的纸鸢一样向后跌出去,手脚在半空中无力地划拉了几下,砰地一声落地。
绿球没能碰到古塔,而是被一股大力倒卷回来,落在元如意身上。
孔雀一步跨过去,单手一抄,抓到绿球,向着侧面用力掷出去。犹然如此,十几条绿虫已经扭动着钻入元如意衣服之下。
“啊,啊——”元如意惨厉地叫唤起来,显然那些退回的虫子已经开始猛烈地反噬。
孔雀长叹一声:“放弃吧,当世任何一名炼蛊师都攻不破天魔女的‘元神结界’,你我也不例外,毕竟那是蛊术古籍里记载的东西。留下这条命,比什么都好。”
她拖起元如意,大步后退,离开叶天越来越远。四面的竹林依次倒伏,古塔也变得模糊而飘渺起来。
“你是谁?那婴儿与我有关系吗?面具雕像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向着古塔长啸,但竹海一阵飒飒变化,路径混乱,幻境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元如意气喘吁吁地斜躺在酒店房间内的地毯上,已经真的不行了。每一次虚弱的喘息,都令她嘴角滑落紫黑色的血污。
“既然天魔女都保你,我们苗疆炼蛊师还有什么话说?”孔雀的语气极其失落,不再正眼去看叶天。
“我不知道‘元神结界’是什么?更不知道……”叶天苦笑,没有继续说下去。竹海、古塔、面具雕像都是存在于他心底深处的秘密,但元如意一死,那秘密也就变成“死”的了,无法再度呈现。
“原来我们一直都低估了你。”孔雀低下头,失神地凝视着元如意的脸。
“我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太相信青龙,太相信外邦人的承诺……看这支箭,这就是我为青龙四方奔走换回来的。一死一身轻,一死万事休。我这一死,就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了,青龙的手段再残暴,都与我无关,咳咳……倒是你们,肯定会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龙这种动物,最擅长的就是隐匿蛰伏,一旦到了飞龙在天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人能控制它了。二次海湾战争后的七年里,人人都以为红龙被擒、被绞死就是整件事的结尾,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叶天,这秘密我只肯告诉你一个人听,过来吧,快过来,我告诉你这个秘密……这个红龙的秘密……”元如意吐出的污血将大半张地毯浸润成黑色。她是炼蛊师,长期与蛊虫打交道,体内的精、气、神之旺盛,远高于常人。这种情形若换在另外一个普通人身上,早就血尽身亡了。
“那件事真的已经结束了。”叶天淡淡地说。
他不愿听对方临终前吐露的秘密,更不愿跟对方扯上半点关系,当然也不会虚与委蛇,用男女之情套取对方心底的情报。那种骗子行径,已经超出了他做人的底限。
“没结束,没结束,那只是个幌子。红龙从巴格达秘密撤离时虚晃一枪,到后期不慎被俘,是虚晃第二枪。然后,绞刑架下授首,则是虚晃第三枪,其实真相是——”元如意说到这里,挥起袖口擦了擦血淋淋的嘴角,像说书人故意卖关子那样,似笑非笑地盯着叶天。
“知道得越多,往往死得越早。所以说,有些秘密是会害死人的。”叶天没有踏入对方的圈套,一路问下去。
二次海湾战争留下了太多值得战争学家们考究的谜题,谜题焦点,便是红龙失踪、现身、伏诛的过程以及红龙国库内天量财富的去向下落。但是,以目前叶天的身份来看,知道某个红龙的秘密又有什么用呢?
“真相就是——”元如意有些失望,只好接下去,但第二只阔刃羽箭从窗外飞来,只一闪,便盯入了她的眉心,并径直由后脑穿射出去。
蓝汪汪、光闪闪的箭镞,瞬间刺痛了叶天的双眼。他徒劳地向前伸了伸手,却无法挽回元如意的性命。那支羽箭上蕴含着开山裂石的巨大力道,连人体最坚硬的颅骨都射穿了,并且是蓄势已久,一击必杀,几乎无可抵挡。
“真相总是伴着死亡一起泯灭的。”叶天叹着气说。
元如意最终也没能说出那秘密,或许她根本就无意吐露秘密,宁愿将秘密与自身一起埋葬。
叶天没有选择退却,而是大步走到窗前,向右前方望去。羽箭是从那个方向来的,但此刻只见一排参天大树上的枝枝叶叶随风摇曳,却没有半个人影。
“当心。”孔雀冷冷地提醒。
“对方当真要杀我的话,早就有几百次出手机会了。元如意多嘴,才招致杀身之祸。我猜,下令杀人的,一定就是青龙。”叶天郁闷地长出了一口气。这是在中国大陆的地盘上,黑白两道能人辈出,却任由伊拉克青龙予取予求,进退自如。说到底,云、贵、川的江湖人形同散沙一般,非但不能同仇敌忾,反而相互攻讦,才给了外邦人以可乘之机。这种情形,不免让他联想到二战时期的东南战事,日本人正是利用了中国人的“窝里反”,才长驱直入,挥兵南下,使大东南陆在数月之内陷入太阳旗的笼罩之下。
同理,如果苗疆炼蛊师们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岂能容大竹直二集团肆虐掠夺?
“元氏兄妹的野心一向都很大,元如意尤甚。她一直想进入蛊术禁地中的十世之塔,取代天魔女,成为蛊术之王。现在,她死了,苗疆可能会稍微安静一阵了。事实上,我无心害你,只想帮你脱离催眠术的控制,是她的潜入,才令你陷入险境的。”孔雀试图解释,但叶天一笑挥手,示意那件事已经翻过一页了。
现在,他甚至有些庆幸元如意的潜入偷袭,才让自己对内心深处埋藏的秘密初窥端倪。
“也许你可以坦诚告诉我更多关于天魔女和十世之塔、元神结界的事?”他问。
孔雀却阴郁地摇摇头:“我做不到,因为元神结界的作用,就是保护内心的秘密不被外人用非法手段读取。既然天魔女在你心底设置了元神结界,不管是谁,妄图碰触那层禁忌,都会招致杀身之祸。我不敢做,也没必要那样做那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
她对天魔女太过忌惮,根本不愿意多谈这件事。
“可是,你不是一直想要穿透我的内心世界吗?不是执意要讲我脑海中的女孩子挖除,换为莫邪?”叶天轻轻拍打着胀痛的太阳穴,仔细回顾孔雀动手以来的每一个环节,越来越觉得自己身边危机重重,每时每刻都大意不得。
“喂喂,事情了了,咱们还不快走,还等什么?”司空摘星悄然闪进来,单手拢在嘴边,压低了声音急切地叫着。
他和小彩都曾吟诗与孔雀为敌,但那是为了支援叶天,既然叶天都已释怀,那么他对孔雀的敌意自然也就消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