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叶天听到“大漩涡”三个字,心头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死亡。”大巫师说,“这里充满了死亡,当年的日本人建造黄金堡垒,就是为了加速世界的灭亡,跟美国人制造原子弹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是,美国人捷足先登,抢先向日本本土施以重手,一举奠定了胜机。大竹直二说过,历史是不能改变的,但却可以被少数英雄人物创造。而他,就是能够创造世界历史的少数人之一,他的名字将载入史册,万古流传。”
叶天分神了,他由“大漩涡”想到了秘密据点内石壁上的地图。“生命线”所控制的就是进入黄金堡垒的门户,石壁上的大漩涡正是代表黄金堡垒的所在地。
他在心底一遍遍问自己:“到底哪一条路线才能通向真正的黄金堡垒?武田信男的‘生命线’还是藏宝图指向的雪山绝顶藏庙?”
如果这个关键性的大问题都搞不清,正应了近代哲学家常说的“方向不对、努力白费”的箴言。
他也承认大巫师关于“雪山旅游”的分析很有道理,近年来中国境内的旅游公司不断推出雪山游、西藏游、新疆游、内蒙古游、长白山游等等一系列“边疆游”项目,把以前根本不能算作旅游项目的地方和线路全都包容进来,报名者源源不断,生意兴隆火爆。在这种乱象的背后,隐藏的正是无数国际寻宝者的宏大计划。中国历史悠久、地大物博,并且占据了全亚洲最大的陆地部分,历史上的朝代更迭、古城战火多过全球任何一个国家,于是便有无数宝藏被失败者掩埋起来,等待东山再起的一天。在数以万计的藏宝过程中,知情者往往死于流矢飞弹,又或者掩埋者留下的指示地图过于晦涩,直接导致了宝藏无法重见天日,成为大地之下的暗投明珠。
宝藏就像厨房里不小心撒落的蜜糖,而寻宝者就是闻风而动的蚂蚁,蜂拥而至。眼下的玉龙雪山日益兴旺的旅游状况,也许正是二战日军“黄金堡垒”所致。
叶天感觉自己的右臂已经完全恢复了知觉,可以在半秒钟内做出撑地旋身后退的动作。他的反击计划是先退、边退边射出飞刀阻断敌人追袭,“杀人”是在计划之外的,如果能保留大巫师的性命,对后续的工作都有帮助。
“咕嘎——”叶天的后方突然出现了一声鹰啸。很多种鹰都会在振翅高飞时发出尖锐的长啸,普通人听来,所有的鹰啸都没什么区别,而叶天却分辨得出,那是有人在模仿海东青的叫声,并且从发声者的喉音转折判断,那人正是方纯。
“大竹直二的确很强。”他轻轻说。
“所以他才是日本山口组未来的希望。”大巫师的声音也降低了。
“越强的人越有他无法弥补的命门,所以古人才说,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叶天继续说。他知道,只有分散大巫师的注意力,才能掩护方纯秘密靠近。同时,他又希望大巫师觉察到有人接近,瞬间分神露出破绽,自己就有可能当场将她格毙,化解一切危机。
“他的命门在哪里?”大巫师问。
“那就是他的欲望。”叶天记起了大竹直二进入大熔炉前说的那些话。这个日本人的行动异常谨慎,把得失成败看得极重,奉行“搏虎尽全力,搏兔亦尽全力”的战斗原则。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确保成功率,坏处则是无谓地加大了思想压力,总想万无一失,容易在重压下失控崩溃。
“你也一样有命门,不是吗?”大巫师冷漠地问。
“有吗?”叶天敏锐地察觉到了杀机,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按住地面,只剩无名指、小指微微翘着。海豹突击队的刀术教官曾私下传授过他“一心两用、一手两用”的绝妙功夫,饱含人类精神控制学、机体控制学中的最高深智慧。
刹那间,他的视觉、听觉、嗅觉一分为二,第一部分的看、听、闻应付大巫师,第二部分的同样官能探索着方纯所在的位置。而恢复知觉后的一只右手则同时担负着后撤与进攻的双重责任。
“你的心里始终放不下一个女人,这将阻碍你激发最强大的潜能,犹如给鹰的双腿绑上了铅坠。若想高飞,就得学会放弃。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吗?因为在我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大巫师猛然前冲,右袖里弹出一把匕首,借力猛刺叶天胸膛。
救命的枪声响起,叶天眼睁睁看着大巫师的右臂齐肘而断,断臂握着匕首飞出五米多远,才溅血落地。
“怎么会这样……”大巫师踉跄后退,跌倒在地,痛苦地翻滚,伤口中血流如注。
叶天松了口气,站起身,高高地扬起手臂,招呼从后面跑上来的方纯。方纯这一枪来得及时,既解了他的困厄,又有所克制,没有射穿大巫师头颅,保住了活口。
“你没事吧?”尚隔着二十步,方纯便大声问候。
叶天笑着摇头:“有你的远距离长枪护法,我怎么会有事?”当然,就算方纯不能及时出手,他也能在瞬间倒翻闪避,一刀切入大巫师的右肩肩窝,废掉对方一条手臂。现在已经到了图穷匕见、你死我活的当口,他只能尽全力抢夺先机,重创敌人。
“我就知道,任何地方都困不住海东青,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方纯的头发已经非常凌乱,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全都是汗水和尘土混合而成。她肩上背着的狙击步枪来自于黑衣金达莱,产地美国,准确性极高,而她的枪法也足够高明,是金延浩的手下无可比拟的。
“幸亏有你,才能扭转战局。”叶天由衷地说。
他们都没有说出更多儿女情长的话来,甚至连一个象征性的轻轻拥抱都没有,只是含蓄而深情地对视了几眼,注意力随即转到大巫师身上。
大巫师不再嚎叫,左手捡起断臂,紧紧握着,犹如被猎人捕获的母狼。断臂之痛,连男人都难以忍受,九成以上会疼得晕过去,但她咬牙忍着,一声不吭。
“带我们去找大竹直二,我保证,不会为难你,找到他们就放你走。”叶天顺手收缴了大巫师身上所有的武器,远远地抛开。
“我离开他们已经好几天,不知道他们绕到大山的哪一部分了。不过我可以保证,他们一直没有上山,而是在平坦地带转悠。”大巫师坦然接受失败,艰难地撕下一条衣襟,缠在自己的右肩上,牙咬手拉,打成结结实实的死结。
黑夜金达莱偷袭前,叶天、方纯一直以为土司大院就是最终的目的地,现在看来没有那么简单。
方纯从背囊里取出一张军事地图和两把三角尺,铺在地上量了四五次,首先确立了自己身处的位置,然后量取了向西的路线,顾虑重重地说:“方圆五十公里之内,都没有所谓的雪山最高峰。我们必须要做出选择,删除错误消息,执行正确路线。”
“你的意思呢?”叶天问。
“仍然向前,但要把寻找大竹直二的人马作为第一要点,别人的话当做参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只做黄雀,或者黄雀背后的猎人。我甚至认为,咱们可以等大竹直二得手后,再从他手中‘黑吃黑’夺回来。”方纯微笑着解释。
叶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下头沉静地思索,直到方纯催了两遍,才慢慢地回答:“咱们把从前获得的资讯、证据、结论都抛开,我只问你一个最根本的问题,就是‘目前黑白两道争夺的焦点’是什么?”
那也是他一直在自问的,如果偏离焦点,任何计划和想法都是错的,导致所有的行动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焦点是——黄金宝藏与超级武器。”方纯立刻回答。
叶天抬起头,郑重其事地纠正:“没有黄金宝藏,只有超级武器。”
他用力按压着两侧太阳穴、额角,直至皮肤表面泛起紫红色的暗斑,那是心火太旺、躁气上浮的表现。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不对劲,整个人仿佛被罩在一块巨大的黑布中,渐渐喘不过气来。明明已经接近事实真相了,他绝对不该有这种诡异的感受。
方纯也静下心思索,渐渐跟上叶天的思路:“你的意思是,庸手着眼于宝藏,高手只关注超级武器,也就是‘蚩尤的面具’?”
叶天苦笑:“在这种高水平、高强度的绞杀对决中,庸手的最终命运都是变成垫脚石,被高手踩在脚底。他们对于宝藏的渴望,渐渐熬成了一碗沾唇即死的烈性毒药,并且谁熬的药谁自己喝,无一例外。况且,二战后期日本人大量搜集黄金,根本不是为了囤积财富,其用途不过是铸造超级武器的外层保护壳,就像现代化的高端核试验室必须铸造铅钨合金屏蔽罩那样。”
方纯属于一点就透、冰雪聪颖的女孩子,随即补充:“黄金熔铸为堡垒,体积大到普通人无法想象,所以要带走黄金,必须得一点一点切割下来。再者,若是黄金吸收了核辐射之类的有害射线,谁动堡垒谁就将死无葬身之地。”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目光中全都充满了惊骇。也就是说,日本人不但在制造超级武器,而且有可能对制造地点附近的所有物体造成看不见的毒害。更严重一些,山石、土壤、水源都已经成了这个大毒瘤的一部分,一沾即死,后患无穷。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因此带来的污染,附近山民一定大受毒害,凄惨难料。
向更远处想,黄金堡垒的流毒要比日军东北“731”部队更为可怕。二战侵华日军北有细菌战,南有核战,毁灭中国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简直是没有人性。
“海东青,你果然厉害……”方纯幽幽地长叹一声,向着叶天挑起了大拇指。
叶天仍然苦笑:“我不值得你这样夸奖,发生那么多事、死了那么多人以后才想到答案,我实在是反应太慢了。”
方纯摇摇头,缓缓地说:“我从上个月才接到了总部的专家观察团分析报告,上面说的,与你的分析一模一样。超级武器不但是中国之患、亚洲之患,更是全世界、地球之患。据分布全球的二十五位危机专家、二战历史研究家分析,1935年前后,日军就有了制造‘超级武器’的构思,他们收买了一大批苏联和德国的尖端物理人才,两年内就造出了核武器的雏形,杀伤力与美国人的原子弹在伯仲之间。当时大国间的军备竞赛几乎是摆在桌面上的,线人、暗探、间谍、双面间谍多如牛毛,几乎无孔不入。只要有足够的赏金和时间,任何级别的机密消息都能打探得到。所以,情报部门的长官们并不担心没有消息,而是发愁于机密消息太多,他们就算拿出全部的智慧和精力,也只能处置其中的三分之一不到——”
叶天点点头,表示自己对那些讯息有所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