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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人出万众会计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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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马总"的喊声不再陌生和惊奇。我装着没听到的,津津乐道地吞食。马总的喊声又近了,比吃面还滋润,比茶楼里听萨克斯还美妙。慧芬提醒:有人喊你吧?我说没有。话音未落,张国庆已出现在我面前:怎么没有,马总。慧芬说,你们都师兄师弟,不能挖苦讽刺马昌俊的咧!张国庆陪笑说,怎么会,嫂子。我是诚心来帮马师傅的。我扒下最后一口面,放下碗筷说,这就对。马师傅叫得亲近。他瞅准一旁的凳子坐下。我问:你怎么没去卖早餐?他说,都象你们在家开小灶,我卖给谁吃去。他见我咽下了面,又说,笑话呵。还想你接客到我摊子上喝早酒去。我俩几乎同时嘿嘿笑了。他又认真说,马师傅,我们当着外人还喊你马总的。我说,随便。慧芬说,要从内心发出的。他申辩:你别怪我喊得热闹,我这人就是嬉皮笑脸的。慧芬收洗碗筷,我起身说,我们上前去。

窄窄的房子隔出走道更狭了,他几乎要和我并着走,可惜挤不上。他迫不急待的就着我耳朵,喷着一股子酒臭说话。看来他是喝了早酒有备而来的,还说请我去早酒,真让人瞧不起他。还是忍着性子听。跟你说马总,象王逸洲这种人你不能用他了,他也不可能为你买命。象文铁皮,红炉就垮在他手里。什么铁算盘,我看就是不长毛的锈铁皮一块,没法锻造的。财会就是家里的内当家,他是坚决不能用的。我们清帐中,你也看出问题了的。亏了几千万也说不出个让人服气的理由,简直是扯淡。红炉过去怎么尽用这些人,完全十足的败家子。他说得眼睛直直的,喉管凸起,嗓音象文化大革命的高音喇叭。我坐下,让他也坐,还问他口渴不渴,要不要冷水浇浇。实际上我是那种问客杀鸡似的关切。人激动的时候,为什么就不注意别人的感受和表情。他总算礼貌说了谢谢,生怕我抢麦扩风的,边坐边说。只坐到半边屁股,还一手摸凳子将屁股移到重心的位置。然而,他的嘴并没有住:我跟着你是铁了心的。你是马总,现在都兴称副总,给你当个副总我心满意足,决不会觉得委屈。我真想插一句,你不是炒面的张总嘛,何须挂个副总。放在前几天我什么都说了的,今天我不同了,说话得考虑身份。他的嘴一张一嗫的,仿佛电视里的快镜特写。哎哟,到昨天我才真正明白,市里为什么把红炉白送给你,原来是你有台商作靠。听说还是你姑丈,不看你平时象洋箱里炸鞭,噼里啪啦,你的嘴还蛮紧的。我们这么好的人,亲如手足,却从未听你说起。究竟是么回事,你说说。他有些咄咄逼人的,无论是否认还是肯定都不是高明的回答。便说,现在言论自由,随人家论头品足去。我不在意。他俨然说,你当真不在乎!那种寒光神情似乎隐含着威吓。他见我不作答,又说,你怎么不表态,就我一个人演讲似的。我忽地转了话题,哀叹下说,红炉被折腾了这么多年,上千的职工东奔西散,各谋生路,让人不甘啊。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逢善的不欺,逢恶的不怕。在红炉我象没有怕过谁,你说是吧。张国庆恭惟说,谁不知道你是高炉都熔不了的硬汉。

慧芬当心的上前来,说,我还以为你们哥俩争吵呢。你们尽管说,我去买菜了。说干了没人给你们倒茶的。张国庆说,还说嘞,我都来这么久了,一口水都没等到,喉咙直冒青烟。我向慧芬使了个眼色,她说,想喝茶可以,壶里有冷的。喝了你们是不是散的?张国庆说,你怕我赖在你家不成,老婆摊子上等着人手呢。说着边起身:我走了。马总,反正我是一片好心,不管你理不理解,信不信由你。茶我也不喝了。我随之也起身,说,我知道。他嘴里说走,脚总迈不开步的。慧芬反复说,我买菜去了,我买菜去了。张国庆说,你去啦,又没谁拉着你。我们弟兄还有话说。我说,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说,我也还有事去的。说着做出要离家的样子。张国庆说:还夫妻双双去把菜买。我冷冷说,笑话。慧芬在门口说,从没享爱这么一回。张国庆喧宾夺主的说,那你去,我还有一句悄悄话,你别偷听。慧芬果然远去,张国庆凑近神经兮兮说,我向你推荐个人,么样?不等我回话,他便说,超市的杨柳。你知道的,她是个能人,过去在粮食单位当过多年会计。用她包管没错。刹地,我的目光变得威严起来。接着说,她被超市炒了,我良心上有些过意不去。但能不能给我当会计那是两码事,我不能拿事业和良心作交易。张国庆膨胀了脸,避开我的目光,说,我不同意文铁皮,并不是为杨柳,你即使不用杨柳我也没想法,反正文铁皮是不行的。我知道他心里原本的么算盘,副总是他,会计是他老表,我马昌俊成什么了,被人当猴耍!便委婉说,你的心情我理解。我自有主张的。这话掷地有声,提醒了他,他暗淡了目光,低头离去。连树边站着的慧芬招呼他也顾不了,也许他以为她真的买菜去了。

眼看天上掉下的馅饼已经要砸到头上。馅饼魔幻般的变大变质,似块太空坠落的陨石,熊熊燃烧着以遂不及防的速度扑向我,我毛骨悚然的,一阵冷汗冒出。慧芬关切问:你哪儿去?我说,今天下午要交接了,我还没个头绪。去工业协会问问交接的具体手续。她又惊诧说,你脸色不好啧,要不还休息会。我去买支葡萄糖你解解。我说,没事。你不去买菜了?慧芬诡秘说,昨晚已准备了些,刚才是哄张国庆的。我已经迈开步,为了家里不再从菜场捡菜。她又小声叮嘱:今天有酒喝,你可不能再喝了。我瞪了她:又不是小孩!

踏进工业协会的门,它不再显得那么神圣而皇宫似的。有人主动热情向我招呼,称马总。我神气十足的应答。径直上三楼去周传美办公室,正敲门,小张赶来了。说,马总,周局长去市政府了。让我通知你来,我正愁没法找到你。我豪气说,你去红炉一问准找得到。小张请我去他办公室坐,办公室在上楼梯处,与周传美仅隔一间屋。旧办公桌,旧办公椅,还有木制旧门窗。尽管褪色,有地方脱漆,而桌椅抹得还亮,门窗上沾满了灰尘,加之墙壁陈旧泛黄,角上还有蜘蛛网,景况比我们红炉强不了多少。只要一接手,我必定把红炉粉刷一新的。看小张的青夹克衫,灰色衬领系着金色领带,有点坐机关的风韵,不过脚上皮鞋脏兮兮的。我坐下后,他递过一次性胶杯茶来,很抱歉的说,茶叶喝光了,对不起,马总。我笑说,君子之交淡于水么。接过抿了一口,浓重的聚乙烯味恶心。小张没看出,也微笑说,马总还蛮有文采的啊,高雅高雅。他接着拿出屉子里的笔,说,马总,你家里的电话多少,我记了好方便联系。我苦涩笑说,在邮局排着号子。他也笑了,说,马总真幽默!然后放下笔,说,现在联通和移动竞争激烈,有取消双向收费的可能,用座机不如用手机方便。我准备买个手机去的,还可学着发短信。我称赞他:你还蛮有战略眼光的。有人给我去广州带机了,说是诺基亚。诺基亚象么样?小张说,我没用过。电视里天天有广告,名字很洋气,应该是不错。不过我听朋友说,与韩国合资的三星也不错,小巧轻便,功能多。我说,是吗?

忽地,门口有人喊,同志。小张正对着门,问你找谁?我侧过过脸望去,竟是慧芬。刚才怎么没听出她的声音,她是到了领导机关,嗓音也变得柔美起来,是谨小慎微吧。我说,你怎么……不等我的后话说出。她喜出望外的。哎哟,你在这里噢。同时,大胆的进门来。继续说,急死我了,是经济局的人到家里找你,说是孔局长要见你。我说你去工业局了,他说工业局没人。我猜你能上哪呢,张国庆的摊子上也没有,还以为……她噼里啪啦一吐为快似的,忽地望了小张下,后话没有说出。一定是以为我昨晚酒喝多了出意外什么的。我接了她的话,说没事。又给小张介绍,是我们家的。慧芬出门,还特地换上了平时舍不得穿的鹅黄外套。人要衣衬,显现出一抹青春的影子。小张忙陪笑:您稀客!要去倒茶。我说不用。慧芬也说不用,催我快去,怕人家等得急。小张停止倒茶,过来说,经济局的唐科长是来过电话,说孔局长找您。可周局长不知么时候回来。我是想您既然来了,等周局长给你说了事,再让你去孔局长那的。说着他脸上浮起乌云,忧心忡忡的。一旁的慧芬一副焦虑的苦像,我缓缓站起,还是有点头重脚轻混然。便说,张主任,你看……小张也为难了,说周局长不知么时候回局里。我果断说,周局长回来了,你就说我去孔局长那,马上来的。小张只能答应好。即使他不说好,我也要去的。毕竟孔道然是管周传美,再说市里把红炉给我,他没少做工作。只能打破行政常规,从上属再往底层一层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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