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幼儿园接了卫舒子,她们娘俩儿现在总喜欢到景里来玩一会儿,一方面爽妞儿是为了让卫舒子和三七玩,免得他有事没事就嚷着要找他爸爸,闹得她心烦意乱;另一方面她也刚好陪连子唠唠嗑。
女人么,不管大事小事儿,倾诉一下,心情总归是会好一点的。
当然,对此,连翘同样也是举双手欢迎的。
闲得发霉有朋来,不亦乐乎?
而这种时候,沈老太太总会亲手做一些好吃又好看的点心或者零食的给孩子们备着,然后自个儿就笑眯眯地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看着俩孩子玩耍闹腾,心情似乎也倍儿好。
从不多话,也从不管束。
这种闲适又善良的婆婆样版,简直让舒爽不堪去对比。
她发誓,要是卫燎的老妈有沈老太太十分之一的度量和风度,有沈老太太对连子那十分之一的好,那么,她咬断牙齿也不可能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人啊,越比较越有心里落差。
想到她自己这几年来受的那些个屈辱,心里的阴郁便越发重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平衡点去化解。
连翘又何尝不知道这姐妹儿心里的委屈呢?
对于爽妞儿和卫队的事儿,短时间内她知道也劝解不了,她了解爽妞儿的脾气,怎么劝都不太管用!
实在无奈,她只能借助沈老太太的茶水,没事儿就听老太太讲禅理了。
无疑,沈老太太在失忆之前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名门千金,读得书懂得道理也很多,加上一些人生阅历的总结。她讲起道理来,比起她这小辈儿的又纯厚了不少。
在她淡淡慈爱的笑容里,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连翘都觉得她说的这些太符合爽妞儿现在的心情听了。
她说,佛家有云,缘分有三:善缘,孽缘,过客。
按沈老太太的意思分析,善缘,孽缘都是缘分,都是人这辈子逃避不了的事儿。
人活着,是为了结善缘而来的,不能为了斩断孽缘而抛弃善缘。遇到好的人,坏的人,对得起你的人,对不起你的人,其实都是缘分使然,一切的事情,看着像是偶然的,其实都是缘分的必然。
正如注定了的父母与子女的缘分,夫妻间的缘分又何尝不是注定呢?
说到底,再多的恩啊怨啊情啊仇啊痴啊恨啊,不过都是缘分的堆积罢了。
悲欢离合,半点儿都不由人,做人啊,要看淡那些孽缘,珍惜自己的善缘,尤其男女之间的感情,还是原配的好。
也不知道爽妞儿听进去没有,但是在氤氲的茶水烟雾里,连翘觉得她的脸色似乎也好看了许多。
而她自己,同要效也受益良多。
每每望着沙发上淡然而坐的老太太,望着她那张可以说这辈子都再也与漂亮无缘的脸,连翘颇为感慨。
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她现在怎么瞧着这老太太就怎么好看。她那种气质,像极了那种旧时闺阁千金,睿智而内敛,温婉而娴静。真怪不得邢老爷子能几十年如一日的喜欢她。
可以想象,自己这老婆婆啊,在没有毁容之前该是怎样一个大气而又端庄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偏生又找了一个如意郎君,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事事美满的人生,反而成了让人心生嫉妒而欲毁之的原因……
唉,可叹!
福兮,祸之所伏!
……
这天下午,爽妞儿没有吃晚饭就离开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一会儿卫燎要过来。
不知道是沈老太太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她自个儿想通了,这次她虽然走了,但却把卫舒子给留了下来,留了句话给连翘,说明儿让他爸爸送到幼儿园,下午她自己再去接。
这,也算是一个进步了!
这两天,卫舒子天天念叨着要见他爸爸,晚上是又哭又闹的,弄得舒爽的心揪得不行了。
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她觉得真不能让儿子失去父爱。
他和卫燎虽然离婚了,但那是他俩之间的事儿,儿子毕竟是无辜的,他有享受父爱的权力。
……
就在她匆匆离开不过半小时后,火哥就回到了景里。
当然,一同回来的,还有心急火燎的卫燎。
见到客厅里正笑着和三七一起搭积木的儿子,他激动地俯冲了过来,抱着卫舒子就是好一顿亲热,那下巴上的胡子扎得卫舒子咯咯直笑。
然而,心情好了不到两分钟,在他的目光左右四顾后,眸子里,只剩下满满的失望之色。
舒爽不在!
那张以前任何时候都神采飞扬的俊脸上,只剩下了焦灼和落寞。
身子微微一僵之后,他抱着儿子便疲惫地瘫坐在了沙发上,神情憔悴,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瘦削了一圈,脸色有些苍白,眼角下方赫然明显黑眼袋将他的生活刻画得特别深刻。
看得出来,他压根儿就没好好睡觉。
双手将儿子的小身板儿圈在怀里,他俯下头去用脸贴着儿子软乎乎的小脸,鼻间似乎还能隐隐闻到他女人身上的味道。
可是……
她还是毫不犹豫的走了!
以前欢好时,恨不得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天天月月年年地腻在一块儿不分开。
现在,连见一面儿都成了奢望。
“儿子,想爸爸了吧?爸爸也想死你了……”
靠在爸爸怀里,卫舒子开心地把玩着爸爸衣服上的姓名牌儿,奶声奶气地说。
“爸爸……回家……”
回家……
他还有家么?
捏了捏儿子的小脸儿,他勉强勾唇一笑。
“好,在干爹家里吃过饭,爸爸就带你回家!”
“我要回有妈妈的那个家……”三岁多的孩子,已经很会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望着儿子那双黑白分明,纯粹得没有一点儿杂质的眼睛,卫燎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着,轻声哄着。
“今儿跟爸爸住一块儿,你要喜欢就在干爹家住也行,这儿有姐姐玩。”
老实说,自己带儿子回去,他真有些怕自己弄不住这小家伙儿。
到了晚上他要见不着妈,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呢!
小嘴儿扁了又扁,卫舒子泪水在眼圈儿里转了转,在看到三七丢过来的白眼球后,才又吸了吸鼻子止住了哭,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小脑袋。
“真乖!”在儿子脸上吧唧了一口,卫燎闭了闭眼睛然后拍拍他的小屁股,“去吧,和姐姐玩去儿去。”
“哦!”
小孩子心性,跳下爸爸的膝盖不过几秒后,卫舒子就已经暂时忘掉了这事儿,和三七玩得开心不已。
那笑声,咯咯响彻在客厅里,大人们听着,却有些心酸。
夏日的黄昏,阳光不算太烈。
可是卫燎躺在沙发上,望着儿子小小的身影,却觉得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真他妈刺眼。
老大这一家人,老老小小和谐相处的画面,让他那双布着红丝的眼睛,深邃得像要漫出漩涡来了似的。
很羡慕,很羡慕!
归根到底,他也不过就想要一样这样的家而已。
有老婆,有儿子,父母也慈爱安康!
淡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邢爷很容易就看透了这小子的心思。
清了清嗓子,半晌儿没吱声的他,一句话便将凝重的气氛引向了高潮,同时,也成功地岔开了卫燎那点儿纠结的心情。
“那个案子有进展了!”
闻言,不仅卫燎望了过来,连翘也是羽睫微微一颤,视线‘嗖’地盯住了他。
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骤然收紧,邢爷不爽地瞪了她一眼,以示对她激动心情的不满。
老实说,这两口子,就连吃醋的方式都是一样一样的。
之前连翘计较他会不会为了易安然的死亡不舒服,而现在邢爷则计较她会不会为了易绍天突然的牢狱之灾而心生同情。
不过这事儿,说来真有些蹊跷……
案发现场提取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易安然的尸体解析后,死亡原因到是鉴定出来了,法医结论是中毒死亡,而非之前推测的勒死。
同时,法医还在她的胃部还提取到一个用特殊材料制成的纸团,纸团很小,字迹不多而且有些模糊,经过公安部队的技术鉴定,字条的内容出来了,很简单的几个字。
——‘021,易绍天’!
而字条儿上的笔迹也和易安然的字体吻合。
易安然NUA的身份已经确认,而021,正是红刺特战队找寻了几年的NUA卧底。如此一来,本来完全说不通的易绍天杀死易安然的作案动机就有了——杀人灭口。
人证,物证俱在,哪怕此案尚有疑点,易绍天也罪责难逃。
当天下午,京都市刑侦大队党组班子经过紧急磋商,然而致电了上头的有关部门,要求其批准对易绍天的逮捕。
几个小时后得到回复,上面儿同意逮捕,但责成刑侦大队对该案必须谨慎处理和认真查实,绝对不能草草结案,必须有充分有力的证据。
老爷子知道这事儿后也大为震惊,要求一定要核查清楚才能定案,对于易绍天这个女婿,他还是一直很欣赏的。
对于这点儿,这些办案人员当然都是知道的,毕竟易绍天不是普通人。
所以,对他只是暂时的羁押,待遇和普通的嫌疑犯差老远了!
好吧,听无这些,连翘有些肝儿颤了!
瞧着火锅同志一脸淡然的冷峻面孔,她踌躇良久之后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拐弯抹角地婉转问道。
“亲爱的,我怎么听着像天方夜谭啊?”
“你这是对司法机关的刑侦手段不满意?”邢爷蹙起了好看的眉头。
深吸了一口气,连翘笑得委婉,“哪儿能呢?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当然。”
沉吟几秒,邢爷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当然奇怪,还是当然不奇怪!
但是,他没有再对这个话题进行补充,而是将茶几上的烟盒儿拿了过来,正准备抽出里面的烟卷儿,可是瞄了一眼连翘的肚子后又放了回去。
接着便斜靠到沙发上,似是陷入了沉思。
他心里的疑虑自然不比连翘少。
只不过么,这些事儿,他觉得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怎么着都没有想到自个儿那堂弟还有这本事,玩的技术手段之高端,简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当然,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的目的为何邢爷自然也很清楚。
只不过,邢子阳这一步棋一步棋地走过来,终究将他俩的兄弟情份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罢了!
现在,两个堂兄弟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那就是找到易安然留下的那些关于远阳集团和邢子阳的犯罪证据。
想法一样,目的却大不一样。
如果没有这些东西,邢爷即便随时都能捏死他,可是却不能捏死他。
毕竟邢子阳是他嫡亲的堂弟,他必须给奶奶,给二伯二婶以及整个邢氏家族的人一个完完整整的交代!
易安然究竟会把那些东西藏在哪儿呢?
她所知道的021到底是谁,会不会真的就是易绍天?
如今她的遗物公安部门已经查勘过了,除了普通的衣物什么都没有,根本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而他手里一直留存的那本易安然的日记,以及那副他研究了多少年都猜不透的油画,也没能告诉他半点儿有用的东西。
“火哥,有没有说中的什么毒啊?”
淡淡的瞥着她,邢爷拉回了思绪,慢吞吞地说,“不是化工原料治成的,是一种中药制剂,成分种类挺多的。”
中药制剂!
连翘心里怔了怔,突然就想到了艾擎。
这事儿,会与他有关么?易安然也曾经是NUA组织的成员。
“大师,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一听火哥叫这个大师,连翘就有些窘迫。
即便她心里有疑虑,也不能说出来自个儿怀疑与艾擎有关系,微微笑了笑,她脸色略微僵硬:“你都想不到,我哪儿想得到啊?”
这时候,正巧有勤务人员过来说来饭了,邢爷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随即便站起了身来。
“走吧,开饭了!”
……
景里的晚餐,因为有了三七小美妞儿和卫舒子的同登献‘唱’,热闹得都快要不行了,大人们也感染了孩子快乐的气氛,有一句没一句闲扯着,那些烦心事儿谁也没有提。
一顿饭,吃得颇为愉悦。
吃过晚饭后,卫燎怕回家自己带不了卫舒子,索性就赖在景里不爱走了,饭后,几个人又在客厅各怀心事的坐了一会儿。
不知不觉,夜色便浓郁了下来。
终于,大事不好了!
白日里还兴高采烈的卫舒子,这一入夜,就完蛋了!
为啥呢?要找妈!
不管大家伙儿怎么哄都不管用,抱着搂着哄着,糖啊枪啊玩具啊,通通都不好使,哭着闹着非得要找到舒爽才行!
三岁的奶娃子,哪里能离得开娘啊!
儿子哭着要找妈,对卫燎来说其实是件天大的好事儿,这样儿,他就可以又不突兀又不容拒绝的和她见面儿了。
然而他又有些怕舒爽一怒之下,从此以后都不让他再带儿子怎么办?
还有,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这老爸做得忒没用,儿子都带不好?
烦躁,心乱!
六神无主地哄着小家伙儿,他那颗心啊,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安地跳动了好几个周期,考虑良久竟然还是拿不定主意。
最后,火锅同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冷哼一声,笑骂道:“赶紧打电话,要不然我家的房顶儿都快被你们两父子给掀了!”
“老大,我……”卫燎踌躇的神情,一眼望得穿。
“大老爷们儿,竟然怕媳妇儿,丢人!”
冷冷地睨着她,邢爷一句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似乎完全想不起来自个儿倒霉催的怕老婆的时候了。
当然,生活是需要正能量的。
比如连三七女士绝对是他们生活里的正能量,同时,也是她老爹的大煞星。
不知道打哪儿听到这句壁角了,三七小美妞突然蹦哒到了沙发上,叉着小腰儿说得理直气壮——
“老爹,我们家好像也有一个怕老婆的!”
“谁啊?我怎么没见着?”说完,邢爷拼命地给女儿使着眼色,在卫燎面前,他哪好意思丢了面子啊。
仰着天花板儿,三七背着小手笑得贼兮兮地。
“……爸,幼儿园的老师教我们念了一句诗,我念给你听啊!”
小脑袋摇晃着,三七小美妞儿样子可得意了,“踏破鞋子无觅处,此人就在我面前——”
咯噔一声!
邢爷轻咳了两句,冷着一张脸瞟了卫燎一眼,幸好那家伙现在脑子已经飞天了,压根儿就顾不上他这事儿。
冷着一张脸,他点了点三七的额头,搂她过来小声说。
“小祖宗,赶紧闪人!”
“yes,我要最新型的微冲——”
吐了吐舌头,三七没忘了利用任何有利的武器达到自己的目的。
然而,话音一落,就瞧见了老爹扬起来的大手,哧溜一声儿她滑下沙发就跑了老远,然后回过头来不服气的大喊了一声。
“妈,我爸他打我——”
这震耳欲聋一声大吼,骇得刚刚去卫生间的连翘又‘噔噔’地跑了回来。
同时,她的声音,也震醒了卫大队长的神智。
妈的!
老大这一家子过得忒幸福了,他凭什么就不行!?
单手搂着还在不住抽泣的儿子,他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来就开始拨打舒爽的电话。
一次,二次,一直不接。
没关系,再拨!
一时之间,他好像情圣附体了似的,他俩过往的许多东西都在这一刹那间涌入了脑海,他仿佛又回到了新婚那时候,心里升腾起了无比的勇气。
生活么,你不压倒它,就等着它来压倒你!
嘟……
嘟……
嘟……
一声声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后,直到拨第五次,那边儿终于接起来了。
然而,对方一出声儿,豪气干云的卫大队长喉咙口像被人给弄了点刺儿似的,竟半晌讲不出话来——
因为电话里并不是舒爽那婉转好听的声音。
而是,竟然是,居然是一个无比低沉的男人声音……
丫的!什么情况!
足足愣在当场有十几秒,卫大队长才终于炸毛了:
“我操,你谁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