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着的。”
和琳吁出一口气,垮下小脸:“为何?”
和珅斜睨他一眼:“哪里轮得到你去见?”
和琳傻兮兮地笑了起来:“兄长莫不是近来也未曾见到她?”
和珅抬手拍了他下,也不再与他多言,算计着时间相当,便令府中众人,收拾起聘礼,在此时抬过去。
荣国府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荣光了。
荣宁街上,挤了不少瞧热闹的百姓,他们都一致地盯着荣国府的门前。
只是往日他们瞧的是那门前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今日瞧的却是那打宫里头出来的传旨太监。
荣国府中备下香案。
除却一干小辈不能出以外,贾母、贾政、林如海等人,再又唯一携了个黛玉,在厅内接下了圣旨。
贾母有一瞬的茫然。
赐婚?
赐给谁?
待瞧见黛玉略显羸弱的身影跪在前头,她才骤然反应过来。
哦,是和侍郎求了圣旨来,赐婚他和黛玉。
这是何等光耀的事啊!
那一刹,贾母都能瞥见旁人或嫉妒或羡慕的神情。她甚至忍不住想,若是贾家多生了几个嫡出的好女儿,嫁给那和侍郎多好啊。
黛玉还是应当配给她的宝玉啊。
传旨太监将早朝时念过的内容,便在荣国府又念了一次。
他开口便道:“制曰……”
众人心头一紧,知晓这是皇帝亲手写下的赐婚圣旨,可见对臣子之看重。
荣国府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喘。
听着那传旨太监的声音,他们便好似在一汪大海上沉浮。
有茫然,有喜悦,有震惊,有羡慕,有忌惮与恐惧……
不久,收起圣旨。
那传旨太监面色冷漠,对谁都端足了姿态,唯独见了黛玉时,他示意一旁的丫鬟将黛玉扶起来,将那圣旨放在了黛玉的手中。
笑道:“恭喜姑娘。”
这一声惊醒了贾母,也惊醒了荣国府上下所有人。
他们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皇帝赐婚给了黛玉。
那个寄住在荣国府里,不好相与的林姑娘,就这样一夕间,登上了云间,倒是叫他们再碰也碰不上了。
高玉并未立即离去,他又笑着对黛玉道:“恭喜姑娘得皇上赐婚。”
“多谢公公。”黛玉略有一丝茫然,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行礼落落大方,并没有半点怯弱。
高玉又道:“恭喜姑娘,今日和侍郎又得皇上封赏,如今已是军机大臣、镶黄旗满洲副都统了。”
荣国府上下又是一呆。
又得赐婚,又得升官。
哪里有这么多好事,竟都砸在一个人身上了呢?
“多谢公公。”黛玉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黛玉这会儿也颇有些不大真实的滋味儿。
姑苏林家在当地已是颇有些身份的,她父亲的官职也不小,她也可算作高门出身。但就算如此,进了京,进了荣国府,从前一切便也显得不算什么了。
荣国府才算作真正的高门。
可与荣国府接触一段时日,这时又突地发觉,荣国府也不算什么。
顶上还有皇帝呢。
荣国府里丫鬟们能得了宝玉的好,便个个欢喜得不行。
可如今她得的是皇帝的赐婚……
而连她都瞧得出来,和珅并非裹足不前之辈,日后他的官位只会越坐越大。
那她自然也只有随他而起的道理,断不会有往下跌的可能……
黛玉的目光微一转,便能瞥见旁人羡慕嫉妒的目光。
再对比刚入荣国府时……
那时竟然已经在记忆里变得那样遥远了。
“恭喜姑娘。”
“恭喜林姑爷。”
荣国府上下这才像打破了凝滞,纷纷起身恭贺。
但他们谁也不敢靠近了黛玉,生怕无意中碰到了她手中的圣旨,便等同于冲撞了今上。
贾母由鸳鸯搀扶着走了过来,神色复杂:“玉儿能得这样的好姻缘,外祖母心中也是欢喜的。”
王夫人在不远处瞥见了,心底打了个嘲讽,但面上却是不显,同样也走过来,慈爱地恭喜黛玉。
贾政还同林如海呆立在一处呢。
林如海没想到和珅说让皇帝赐婚,便真让皇帝赐婚了。
而贾政同样没想到,这二人竟然真的走到了一处。
从前王夫人与他说的话,竟都是对的。
除却他们外。
大房的邢夫人便实在高兴不起来了。
待将那传旨太监送走后,邢夫人便同贾赦叹着气道:“早知晓那和侍郎这样舍得给未婚妻做脸,便该叫迎春去争一争的。迎春都是大姑娘了,早该嫁了。这样大一个荣国府,大老爷嫡亲的女儿没能嫁出去,反倒是一个来寄住的外甥女得了贵人的青眼。”
贾赦此时还回味昨日怀里头女人的滋味儿,对邢夫人的话像没听见似的。
邢夫人只觉得这日子过得心里添堵,便低下头去,又充木头人了。
半晌,才听贾赦不耐烦地道:“她的亲事,当是由她老子说了算。你莫管,过不了多久,便将她嫁出去。”
话语间,倒更像是打发一件东西似的口气。
邢夫人听了也不觉恼,反倒笑起来。
仿佛只要迎春嫁人了,便是个好事儿。
不管那有权的还是有钱的,占一头就好了。
就在厅中人准备散去的时候,荣国府外突然又听见了喧哗之声。
贾政当即不悦地斥责门口小厮:“外面闹了什么事?”
皇帝刚赐了婚,可莫要闹得面上无光。
那小厮小跑着去了大门外瞧,不多时又疾步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外头……外头聘礼抬来了,街上百姓瞧见了,议论,议论起来,便,便闹了些。”
几人不得休息,便又陪着林如海出了荣国府的大门。
只黛玉不好见人,便由贾母带着到后头歇息去了。
其实黛玉是很想去瞧一眼的,自打那日父亲和她说了此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一时间身份变幻,黛玉有些迫切地想要见他一见,来消除心中的无所适从。
贾母坐在上座,瞥见黛玉神色,没有半点忧愁不甘,虽说也并不十分兴奋,但眼底透出的点点光亮,诉说着她心中是接纳这门亲事的。
贾母心底顿时便如同吃了个千斤坠似的。
重重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