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坐在硬邦邦的公共座椅上,仰头向天,嘴角挂着哈喇子,鼻腔里发出雷鸣般的鼾声。坐在两侧的人们时不时地忍不住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用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这旁若无人的小鬼,就像在打量一只珍稀动物。
迈克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突然有人按着他肩膀摇来摇去,似乎还在试着和他说话,只不过以他眼下的状况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来自水下般模糊不清。他惺忪地睁开眼睛,白晃晃的灯光刺得眼皮有些难以睁开,不由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啊?是下课了吗?”
周围的人们均是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那个摇醒他的男人也笑了。他眨巴两下眼睛,这才看清面前站着个腰杆笔挺的狱警,魁梧的身板将制服崩得分外有力。
“起床了,小鬼。”狱警脸部刻板的肌肉也忍不住轻微抽搐,似乎正集中意志力维持严肃的形象,“到你了。”
哦,他这才想起来了,原来他是来探监的来着。
迈克打了个呵欠,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一想到马上得见到讨厌的老爸顿时老大地不情愿。他想了一想,问:“这样兄弟,不如你直接告诉我说那老头儿不愿意见我,然后我这就打道回府,咱们都省点麻烦如何?”
狱警愣住了,他当狱警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路数:“可犯人答应了见你啊。”
“唉所以说你这大哥怎么这么不懂变通......行吧行吧,那我跟你去好了。”迈克万般无奈地站起身,摆出一副“我很大度我就容忍了你的任性”的表情。
狱警刻板的面部肌肉再次抽了抽。见鬼这都是什么情况?这小子怎么给人一种我来探监是你们莫大的荣幸你们都应该觉得蓬荜生辉的错觉?难道还是我求你来这儿的不成?
他不知道,迈克这趟来监狱探望他“亲爱的老爸”还真是迫于无奈。按他自己的意思他肯定是能躲老爸多久就躲多久,尤其是在自己亲手把他送进监狱之后,他更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父亲。再者他一向觉得自己跟这老头就没什么可聊的,从记事起他们父子俩对话超过五句肯定就得出岔子,超过十句必定发展成肢体冲突——而一般他都还是挨打的那一方。
别看他看自家老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老头动起手来他还真没还过手。
从父亲因为“教团”的事进监狱到这会儿已经一个多月了,直到这个星期老妈给他下达了死命令、逼着他非得来看父亲一次。她说希望他能够在还有机会的时候修复他们间的父子关系,而迈克觉得她实现这愿望的概率还比不上哪天太阳从西边升起......谁知道呢?这是个如此疯狂的世界,说不准哪天太阳就真的跑西边去了呢?
经历了一个月牢狱生活的马库斯先生似乎瘦削了一些,他出现在迈克面前时手上戴着镣铐,比起迈克印象中的父亲少了些许的犀利,看上去就像接连熬了好些天一样没有神气。但他仍坐得笔直,保持着副从容不迫的神色。
两人隔着层厚厚的玻璃坐下了,迈克拿起话筒,十分不乐意地嘟囔:“嗨。”
“你听上去很不乐意来这儿。”马库斯先生淡淡说,“妈妈叫你来的?”
“呵,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迈克说,“既然如此,我就开门见山直接开始了,你等等......”他停了下来,从牛仔裤口袋里翻出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片,摊开在面前后润了润嗓子,一口气如连珠炮似地照着念道:“你最近好吗?监狱里伙食怎么样?和狱友相处还愉快吗?干活累不累......”
他一气呵成地问了十几个问题,语速快得根本让人听不清,也许他自己也压根没听清。一口气问完,他将纸条重新捏成一团塞回了口袋,说:“我知道你没听清楚,但你没必要听清。你接下来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然后我就回去交差......我想这是个对我们双方都足够高效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