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掉误会的内容,没过多久,这三个同样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就迅速地成为了好朋友。
他们的友谊在相当隐蔽的地方诞生,除了当事人,其他人谁也没有注意到。
就连埃迪,一开始也没发现。
他只是察觉到,某个一旦有空就跑来骚扰他的小子出现的频率降低了。
虽说每天还是见得到,奥兹曼迪亚斯对于挑战他一事绝不放弃,仿佛不被揍一顿就不习惯。但是,收拾完的其他时间,就很少再看到那个活力十足的小子的身影。
埃迪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明确。
——你来找我,我就教你,让你在实战中进步。你不来,那我也乐得轻松。
他在皇宫待得无聊了,就去外面喝酒。
不过,酒喝多了慢慢也变得没什么意思。
某一天,他又想起,这段时间也没有再看到妮菲塔丽,之前答应她说要带她去沙漠看风景,也因为村庄受到袭击的事情中途放弃。
既然想起来了,埃迪打算干脆把欠下的沙漠的旅途补上。
等到下一次又在市集里看到被仆人牵着的小姑娘时,埃迪就正好把这个话题提了出来。
可是,出乎意料,妮菲塔丽却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期待:“今天可以不去沙漠,去一个,我想带您去的地方吗?”
“就在城里,但是很偏僻很偏僻,我们之前无意间发现的一个地方……可以吗?”
埃迪微微挑眉,注意到了妮菲塔丽话中的“我们”。
不过,这时他没有追问,只无所谓地道:“行啊。”
妮菲塔丽因他的回答非常开心,当即就带起了路。
埃迪没有再抱起她,这个还没到他腰的小姑娘一步一步走得轻盈,之前试探地拉住他的手时,还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这会儿没有收回去,似乎还有点紧张。
是的,紧张,因为这么一个动作,会显得很亲密……
妮菲塔丽正这么紧张着,就猛地发现,男人已经顺手把她的小手抓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顺带还提了她一下,让分神的她及时跳过了挡在路中央的石头。
……
大约在城里绕了半个多小时,妮菲塔丽终于把埃迪领到她说的地方了。
很难想象,在平民区的最角落,还有一片多余的空地。
唔,或者说一片草地。
抬眼望去,散落在边缘的倒塌的石柱旁边,生出了几许杂草。
埃迪一眼看见的还不仅仅是草地和石头,还有两个让他稍稍有点意外的人。
“……”
其中一个是他的不成器的徒弟。
还有一个很眼生,但也不是猜不出来身份。
眼生的白发少年主动跟他打了招呼:“午好,埃迪大人,我是摩西。”
埃迪恍然了:“啊,我知道。”
妮菲塔丽每一次都不停念叨的小子,原来长这样。
唔,好像这个名字还在谁的嘴里出现过。
是谁呢,可能是因为不大重要,一时有点想不起来……
奥兹曼迪亚斯:“老师!不要装作没有看见我!”
无论身处何地,王子殿下都会积极地在老师面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一般都会被无视就是了。
算了算了,赶紧进入主题。
埃迪看着奥兹曼迪亚斯和摩西从石柱背后搬出了一个颇大的坛子,起初还没想到那是什么,但随后,坛盖微倾,他嗅到了一丝淡、却似乎格外醇厚的香气。
是酒。
还是用某种水果酿造的果酒。
“妮菲塔丽想要感谢你,这就是摩西出的主意。”奥兹曼迪亚斯揭开了那坛酒的盖子,让更浓郁的酒香溢出,“虽然只是用最快的速度酿出来的酒,但因为过程中失败了无数次——还是我亲自尝试着酿造的,嗯,这坛酒自然就是无价之宝了!”
给出解释的王子是多么志得意满,显然对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极了。
埃迪:“……”
短暂的沉默了一阵,他的目光停留在少年那张就快用笔写上“未来法老酿的酒绝对完美至极”的脸上稍许,像是直到这时,还要重新再审视一下这个狂傲的小子一般。
这三个小鬼什么时候凑在一起的——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就不必问了。
“哟,看着还不错啊。”
他摸了摸似乎在忐忑地等待自己的评价的小姑娘的脑袋,又对算是第一次打上照面的摩西点头。
“果酒啊,我很少喝,不过试试也不错。”
他便靠着那段石柱坐下,把坛子拿在手里,没往里打量,就仰头喝了下去。
这么爽快的动作,让以为老师会开口嫌弃他(重点)酿的酒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奥兹曼迪亚斯都不由得愣了愣。
不过,愣也就是那么不重要的一小会儿。
奥兹曼迪亚斯随后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骄傲地问道:“怎么样?”
妮菲塔丽坐在了石柱上,也歪着头,期待地等待结果。
两个小伙伴的表情让比他们成熟多了的摩西看在眼里,也不由得轻笑。
埃迪被少年少女们包围,喝了一口酒,啧了一下。
“唔,味道也还算——”
紧张。
“不错。勉强和卖相符合。”
呼……
“再一想到是你们做的,那就可以让我称赞一句,‘很好’了。”埃迪也不吝于称赞。
妮菲塔丽非常欣喜。
她觉得自己受到埃迪大人的很多照顾,总是给他添麻烦,如果不能用自己的方式表示感激,还不能合埃迪大人的心意,那就太糟糕了。
如今看起来,这几十天的辛苦没有白费,真好呀。
奥兹曼迪亚斯也非常高兴。
打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有自己出手的酒会不合埃迪的心意,那信心是必须充足的。
真正让他高兴的点在于,这个总是挑三拣四、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的老师,居然认可了他们做的酒。
唔,唔,虽然是理所应当的,但是——这是很大的一次进步!
酒还有很多。
剩下的时间,埃迪还是坐在那儿,慢慢地喝着孩子们作为惊喜(也有可能是突发奇想)准备的果酒。
摩西和奥兹曼迪亚斯盘腿坐在草地上,认真地讨论着这次稍显混乱的酿酒过程中出现了哪些问题,他们要加以总结,下一次还要做得更好。
妮菲塔丽没有跟少年们待在一起,她在草地的边缘徘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而当她回来之后,手里捧着刚才下的一捧小花。
……
哎呀。
不管现在有多么放松,回想起这几十天的艰辛尝试,还是会觉得很不容易呢。
因为奥兹曼迪亚斯和妮菲塔丽,都不是会动手做这种事的人,摩西还了解得多一点。
磕磕绊绊,失败了无数次,才酿出来的这唯一的一坛酒——
为什么非要这么辛苦,非要这么执着?
如果问妮菲塔丽,她会莞尔一笑,说,当然还是那个理由,为了感谢呀。
如果问奥兹曼迪亚斯,自称只是来帮忙的他,大概会轻哼一声,说,借这个机会一步一步让那个傲慢的老师心服口服。
理由似乎并不相同,但实际上,在他们的心里,还是有着,那一个不约而同的想法。
在少女的眼中,那位大人很宽容,很温柔,还有一种可以让人放心依靠的气质。
跟他有过短暂的接触,就不由自主地信任了他,并且,之后也一直相信。
接触得越多,越发能够感受到,他是一个很好、也很不一样的人。
可是,在第一次看到那位大人时,少女却不这么认为。
她畏惧他的目光,在他面前甚至不敢说话,因为……
——在他的身上,像是笼罩着与人隔绝的冰层。
在少年的眼里,老师也就是傲慢自大的集合体,还有让他生气也不能否认的“强大”。
奥兹曼迪亚斯也还记得那日在大街上,与男人对上的那一道目光。
太冷了。
并不是温度上的“冷”,而是指,在那一瞬间看到的这个男人的身影,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突兀感。
虽然在人群里,处于如此喧闹的环境,他却像是完全无法融入,也不打算融入进去。
金眸中淬出的是“无”,他没有将任何事物映入眼中,更不用说,放在心里了。
也许,奥兹曼迪亚斯就是在一眼望见那么冰冷的双眼时,才滋生了那分一定要把自己的影子烙印在男人眼里的执拗。
一定。
一定,一定——
……
“……啊呀!”
捧着小花过来的少女一时不注意,没有发现藏在草丛里的石块。
在快要走到埃迪那里的时候,惊叫着,眼看着就要向前摔下来——
她的人没有摔倒。
但是,手里的小花们却是飞了出去。
零零散散,全都飞到了伸出一只手接住她的男人的头上。
埃迪:“……”
他转头,那些花就顺着他的眼轻飘飘地落下,还有不少,就掺杂在他披在肩上的银发里。
“呜呜!对不起,呜……”
“……没事。哦,花掉进酒里了。”
和奥兹曼迪亚斯聊着天的摩西,却是额外分了一丝神。
他的唇角稍稍勾了起来。
果然呀。
打一开始,他就觉得……
唔,闻到了带着点花香的酒的香气。
*****
酸——死了。
发酵得简直过了头的酒,真的很难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