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华越发坚定了念头,一定要抢在所有人之前,从根本上断绝理学出现的可能!
建立一个王朝,或许逃不过三百年的兴衰变幻,但是一套成熟的学说,却可以引领千年,这是个很值得投入的领域,光靠着一个人肯定做不来。
等回京之后,看看能不能凑一群真正的读书人,把这个工程做好,泽被千年!
叶华在琢磨着,却发现前面的路上,有一个中年人,牵着头毛驴,正垂手侍立。
见到钦差大队,他紧走几步,也没有抬头,只是躬身道:“下官曲阜主簿孔仁玉,恭迎钦差!”
王溥看了看孤零零的孔仁玉,又看了看他身上破旧变色的官服,愣住了。
“孔主簿,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县衙之中,就没有其他人?”
孔仁玉道:“启禀钦差,县尊在一个月之前,突然暴病而亡,县衙只有下官一人,还有一些衙役民夫。眼下春耕在即,家家户户都忙碌不已,下官唯恐耽误农桑,故此让他们回家耕种田地。倘若钦差有怪罪之处,下官愿意一力承当!”
听孔仁玉的这番话,让王溥大吃一惊,虽然王溥不相信孔家会胡来,但是历代孔家子孙,的确是当地的一霸,王溥也不是一点不知道。
所以一路之上,他已经被叶华说服了大半。可看到了孔仁玉,让他又惊讶起来,忍不住看向了叶华。
叶华仔细打量这个孔仁玉,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他是假货!
“孔主簿,既然衙门的人都去耕田,你怎么不去?我和王相公随便看看就是了,用不着人陪的。”
孔仁玉听到这话,居然长出一口气,露出欣然的笑容。
“钦差如此体恤,下官真是感激不尽。下官还想着夜里去耕田哩……”孔仁玉如释重负,真的要牵着毛驴离开,转了一半却又转回来,不好意思道:“钦差远来,还是先去衙门休息,下官不急,不急的。”
他嘴上说不急,但是走路比叶华和王溥快得多了,急吼吼赶到了曲阜县衙。
衙门破破烂烂,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摆设,就连外面的堂鼓都是坏的。
孔仁玉把他们请到了二堂,他自己去烧水煮茶,弄得乌烟瘴气,满脸黑灰,好容易把水烧开了,孔仁玉很不好意思道:“让钦差久等了,柴受潮了,不好烧!”
他拿着那个粗瓷碗,给叶华和王溥倒水。
叶华注意到了孔仁玉的手,皮肤粗糙,满是老茧,一看就经常干活,不是作假。叶华心里头的问号越来越多。
“孔主簿,我大周的俸禄不算多,可以不少,你怎么如此狼狈,莫不是在演戏?”
孔仁玉憨厚一笑,浑不在意叶华的直接,而是长长叹口气。
“下官幼年遭逢不幸,孔家的奴仆孔末,伙同匪人,杀死了孔家子孙无数,先父也丧命了。下官能苟活,全靠舅舅一家抚养。说句糙话,下官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明宗皇帝体恤,斩杀了孔末,让下官当曲阜主簿,负责祭祀先人。下官将俸禄都给了舅舅家里,给了那些穷学生,让他们读书识字,报效朝廷。”
孔仁玉抬起头,自傲道:“下官有手有脚,家里还有土地,每年耕种收获,吃自己种的粮食,心里踏实!知恩图报,下官不能给祖宗蒙羞,不能丢了孔家的脸!”
他说了半晌,眼看邻近中午,孔仁玉不好意思道:“两位钦差,衙门简陋,下官去买些熟菜,给,给钦差接风洗尘。”
说着,他转身到桌子下面,捧出一个坛子,从里面拿出一串钱,咬着后槽牙数了200文,剩下的又小心翼翼放回去了,生怕被偷了。
叶华看不下去,连忙道:“孔主簿,我们都带着吃食,你不用费心了,还是去耕田吧,耽误了农时一年的收成就没了。”
孔仁玉略显尴尬,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点头离去,他到了衙门后面,换下官服,穿着短打,真的下地干活去了……
他走了,只剩下王溥和叶华两个。
王溥愕然半晌,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穿戴,还有一双白白嫩嫩的手,突然臊得慌。
“唉,假如天下官吏都能如孔仁玉一般,三代之治不远矣!”
他感叹之后,又质问叶华,“冠军侯,你还有什么好说?”
叶华呵呵道:“我现在后脊背发凉,遇上表演艺术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