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璇用一只手捂住了嘴,连呼吸都停了,她凝视着这张旧照片,直到泪眼朦胧,再也看不清照片上的人……过往江彦丞说的话、做的事,一切让她迷惘不解的部分,忽然全都清晰明了了,包括他飞洛杉矶之前最后说的那句“下次再见吧”。
下次再见吧……
“下次”是什么时候?
照片上的男孩,对她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以为他已经死了十五年……
可是,原来她在缅怀着他的时候,他已经悄悄地、悄悄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好好长大,下次再见吧……”谭璇呢喃着,她已经完全记不清他说话的语气,只记得那个分别的画面——
头顶初春的微弱阳光,破败的院墙后刚刚抽芽的垂柳,油菜花开在远处的山坡上,空气里有花的香味,男孩的眼睛还是藏在刘海下面,看她时有些微躲闪。
她记得孤儿院的二楼阳台,一群男孩女孩趴在栏杆上,居高临下地朝他们这里看着,里面有几个身影令她害怕,因为……他们就是把他丢进河里的人。
“妈妈,我们带小哥哥走,好吗?我们一起回锦城。”她脱口而出,请求妈妈。
可妈妈摇头,冷静理智,给孤儿院捐了物资,却不能带走任何一个孤儿。
“那……那舅舅家呢?小哥哥和我大哥一样大,他们会玩得很好的。妈妈……”十岁的她,那样不懂事,为难妈妈,只希望他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小璇,不可以。”妈妈还是摇头。
“妈妈……”她哭了,无人可以帮他,她只有十岁,只觉得不放心,想拽住他的手。
男孩的手修长,却并不白皙干净,有多处伤口,因此长了冻疮。她握他的手,他却抽开,藏在了背后,刘海下面的眼睛看着她,说了她和他相遇后第三句话:“我在这……挺好的。”
声音不大,也不好听,特别哑,好像从出生起,就没有人教过他怎么说话似的。
他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阳台栏杆上看热闹的家伙们,补充了一句:“朋友……闹着玩。”
已经不记得最后她是怎么离开的,哭了闹了求了,没有用,她还是被带走,他哑着嗓子说了那句道别的话:“好好长大……下次再见吧。”
他不挥手,也不追她的车,他就站在原地,眼睛藏在刘海下面,长了冻疮的手背在身后,灰色的旧衣服跟那些旧旧的院墙、生了锈的铁栅栏一起,成了谭璇记忆里抹不去的部分。
还有,孤儿院的铁栅栏外面,那个“嘭”的一声炸出爆米花的老人,佝偻着背收拾他的工具……
谭璇终于忍不住,缓缓地、缓缓的蹲下身,呜咽着哭出了声:“……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彦丞这个人心肠太狠,从他们再次重逢到分开,一百多天,他从未透露过他是谁,现在一封信道破过往,他的人呢?
他不见了。
让她往后余生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