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菲不动,不说话。
唐洛以为她磕到了哪儿,忙去查看,谭菲却挥开他的手,动了:“滚!滚远点!”
唐洛收回手——
无论这一百多天来他们如何相处,是融洽还是针锋相对,谭菲玩得起还是玩不起,她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死气沉沉,好像刚才的视频通话之后,她的人生彻底灰暗了。
唐洛单膝跪地,默默地看了谭菲一会儿,拿出手机,给某人发去了一条消息。
不一会儿,那个人回复过来,很简单的三个字:“谁是鱼?”
“……”唐洛的独眼一眯,又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了回去。
谁是鱼……
唐洛不愿深究这个问题,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死瘸子,你不是最恨你妹妹吗?现在是在干嘛?她死了,你也要死要活?”
“到底想怎么样?打算趴在地上一辈子?我可能没那么多耐心陪你耗下去……”唐洛催促,语气已经不耐烦。
他离她很近,能明显感觉到谭菲的身体在颤抖,她趴了好一会儿,蓦地抬起头,满脸都是泪痕,眼神带着恐惧和疯狂:“我没想过让她死,我没想过!”
唐洛抿唇,反问:“你想让她生不如死?”
“不,我没有!我没有!”谭菲疯了,用力捶打着草坪,直到头发散乱,狼狈不堪,她终于承认:“是,我是想让她尝尝教训,我希望她过得没我开心,我想让她明白我的痛苦……我不开心了,凭什么她可以那么开心!我就活该残废吗?”
唐洛不打断她的自言自语,谭菲显然魔怔了,又哭又笑,眼神看向不知道什么地方:“他们没有人向我道歉,都觉得他们是对的,我活该残废……我的孩子也活该没了……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一句道歉,希望他们理解我的痛苦!可是,小七死了,我并没有觉得高兴,我一点儿都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唐洛适时追问,他扮演着心理医生的角色,他的确就是。
谭菲疯了似的笑,哽咽不已:“她只是个傻子,和我五哥一样傻……我断了腿,她跑过来跟我说,以后要做我的腿。我想去酒吧玩儿,她陪着我,一群人笑话我是个坐轮椅的残废,她冲上去跟那群人打架,被人拿啤酒瓶割伤了手……”
她喃喃说着,像在回忆旧时光,又委屈又怨憎:“可是,后来她遇到了陆翊,她想离开锦城……她远远地离开了我!说好要做我一辈子的腿,她却丢下我去谈她的恋爱!她有很喜欢的男人,她亲口对我说的,一点一点地说,甜甜蜜蜜,那个男人也喜欢她!那我呢!我是什么啊!我就不会嫉妒,不会生气,不会恨吗?!”
“我恨她!我真的太恨她!她得到的,我得不到!假如我能像她一样愚蠢一点,永远不把人性往最坏的地方想,我是不是就能快乐一点?她怎么就那么好运,随手路边捡来的男人,也那么爱她!被我设计了一次又一次,她还是活得好好的!像是永远都站在那里,嘲笑我的恶心卑劣心理扭曲!”谭菲咬牙切齿地说完,顿了顿,随后疯狂地大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可是,她现在死了,我该去恨谁呢?我的父母?还是我的爷爷奶奶?恨我的父母生了我,还是该恨爷爷奶奶偏心,从小就对小七严加管教?我该恨谁啊!”
一个靠恨活着的女孩,十一年来,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恨意全部崩塌,她的恨没有了方向,所以她崩溃了。
唐洛静静地看她哭,看她崩溃,事不关己般轻飘飘问道:“死都死了,你的恨不如就此放下,像谭奶奶说的那样,活着的人,就好好过日子吧。”
“不可能!”谭菲很无礼地打断了唐洛的话:“怎么好好过日子?哈哈哈哈——”
她笑起来,疯疯癫癫,眼神瞅着唐洛:“死瞎子,你知道吗?我妹妹的死是我害的,是我告诉那个人,我妹妹是他得到江氏集团的最后一个锦囊。只要拿我妹妹做筹码,他的对手一定会束手就擒。结果,他信了,他动手了!我厉害不厉害?哈哈哈哈哈!我真是厉害!杀人不用刀子,害人不需要自己动手……你说,我怎么好好过日子?我不是应该和她一起死吗?我还配活着?在他们所有人的心里,最该死的人是我吧……”
她的笑忽然一收,命令道:“帮我打电话回锦城,我要告诉他们,我……”
“小心,有人来了!”谭菲的话没说完,唐洛忽然将她抱起,警觉地朝疗养院门口看去——
是来了很多人。
离得还很远,趁着夜色,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只是觉得危险。
这几个月来,久违的危险氛围,几乎让唐洛觉得不习惯。
很快,那些人将他和谭菲围住,手里的枪齐齐指向他们,为首的男人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狐狸眼,笑对身后道:“是她吗?出来辨认一下,然后我们就动手了。”
他说的是英文。
根本不需要啰嗦,这些人是冲着谭菲来的。
这时,一直藏在阴影里的清瘦男人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向谭菲,他的眼神里藏着太多东西,唯一表露出来的,只有恨意和厌恶。
“陆翊?”唐洛惊讶地叫了那个男人的名字,他怀里搂着谭菲,将她护住。他认得谭菲法律上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