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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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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听到这话, 王平章略感诧异, 他若取了扬州, 和洛子商便是死敌, 柳玉茹只有这一个要求, 对于他来说实在是简单至极。

王平章不由得道:“就这?”

“还有, ”柳玉茹继续道, “以后柳氏商行在扬州免税赋,所有扬州官家采买,先选柳氏商行, 柳氏商行做不了,才能选择其他商行。当然,我不会亏待王先生, ”说着, 柳玉茹放轻了声音,“到时候, 凡是官家的活计, 我与王先生按照利润, 三七分成。我七, 王先生三。”

王平章不说话,他思索了片刻, 柳玉茹慢慢道:“王先生可以好好想想, 我给王先生钱、给王先生兵, 扶着王先生成为幽州的管事,日后还与王先生三七分成, 王先生可谓空手套白狼,如果王先生不愿意,我换一个人,也未尝不可。”

有钱有兵,王平章的确不是她唯一的选择。王平章掂量了片刻,点头道:“成。”

“口说无凭,”柳玉茹冷静道,“还是立下字据为好。”

一说立字据,王平章便有些犹豫,柳玉茹见他不说话,径直道:“既然王先生不愿意,不如送客吧。”

“好。”王平章终于开口,柳玉茹即刻让人送了纸笔,和王平章把字据立下。

立好字据后,陈寻送着王平章出了客栈,扬州小雨还没停歇,王平章和陈寻告别后,上了马车。等王平章一上马车,下人立刻道:“先生,您立了字据,万一他们拿着字据去萧鸣那里揭发了您,这可如何是好?”

“不会。”王平章摇摇头,“如今幽州和东都对峙在际,你以为这位夫人这么大老远来扬州做什么?扳倒洛子商,才是他们最重要的。”

“那……叶家与顾九思同气连枝,王大人死于叶韵之手……”

那下人说着,看了一眼王平章,王平章笑了笑:“最重要的是什么?”

“啊?”

下人愣了愣,王平章靠近他,小声道:“是钱。”

说着,王平章便笑了起来。

陈寻送走王平章,回了客栈,柳玉茹和印红望莱正在商量什么,陈寻走进屋内,颇为不安道:“玉茹,你说我们扶了王平章,他会不会是下一个洛子商?”

“不会。”

柳玉茹喝了口茶,抬眼看他:“不还有你吗?”

陈寻愣了愣,柳玉茹转过头,同望莱吩咐道:“去给九思消息,让他拨一队人马过来。”

“您如今打算怎样?”

望莱试探着出声,柳玉茹听着滴漏的声音,慢慢道:“留些时间给王平章布置。水香,你的人给姬夫人引荐一下陈先生。陈寻,你到了姬夫人面前,需刻意讨好她,然后与她说说洛子商在东都的情况,然后告诉姬夫人,洛子商,”柳玉茹抿了抿唇,终于还是道,“爱慕于我。”

听到这话,所有人全都看向柳玉茹,柳玉茹继续道:“等九思兵马到扬州,我们这边仿造洛子商的信物,王平章与陈先生布置得差不多后,我便带着锦儿,以洛子商妻女之名投奔萧鸣。萧鸣必然会给信到东都询问洛子商,信件飞鸽传书,来往约有两日,便就是这两日,我会激怒姬夫人,王平章再说动姬夫人与她联手,一起杀了萧鸣。萧鸣死后,扬州必乱,这时候顾九思兵马陈兵在外震慑,王平章和陈先生的人在内清理,不出一夜,是降是杀,扬州便有定夺。”

“明白。”

望莱恭敬出声,随后便出门去给顾九思消息。

等望莱出去后,陈寻跪坐在一边,颇有些忐忑道:“我怕王平章与我这边没有这么多人马。”

“你以为王平章和我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柳玉茹看向陈寻,似笑非笑,“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看你会不会花这钱。王平章必然是重金贿赂扬州将领去了,他会,你不会吗?除了将领,那些贫苦百姓,山贼土匪,总有拿钱办事的人吧。你要实在找不到人,不妨去三德赌坊问问?”

陈寻愣了愣,随后似是醍醐灌顶一般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想法子!”

柳玉茹的消息还没到幽州,幽州举事的消息却已是传遍天下了。

但周高朗并没有宣告举事的消息,他的举动非常克制,他只是集结了幽州的兵马,以极快的速度拿下了冀州与幽州接壤的边境四城,然后陈列在了边境上。

之后他没有再往前一步,所有人都在揣摩着周高朗的意图,天下都观望着局势,似乎都不清楚,周高朗此举是在图谋什么。

但东都之内,洛子商和范玉却比所有人清楚周高朗的意思。周高朗的密信传到了东都,上面清清楚楚写明,只要范玉交还东都内所有周家家眷,他便即刻退兵,从此驻守幽州,以报君恩。

密信到了范玉手中,由洛子商念给范玉,范玉听完密信后,他冷笑出声来:“以报君恩……以报君恩,他怎么敢违背圣令,杀朕使者,还当着天下的面兵发冀州!这乱臣贼子,哪里是来求朕,分明是要反!”

“陛下息怒,”洛子商恭敬开口,“此事尚有转机。”

“什么转机?”范玉冷眼看过去,洛子商温和道,“如今我们唯一能牵掣周高朗的,便是周家人,今日我们把周家人给了周高朗,那周高朗必然立刻举旗谋反,我们便再无还击之力了。”

“朕知道,”范玉有些不耐烦道,“别说废话。”

“陛下,刘行知如今还在益州。”

“所以呢?”

“如今大夏内乱,刘行知不会坐视不理,他必然会兵发大夏,咱们把周高朗调到前线如何?”

听到这话,范玉抬眼,看着洛子商,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如今大夏与南国交界处,都是当年先帝精锐,他们对如今东都局势大多只了解一个大概,陛下不如此时将前线兵马全部调回东都,这样一来,周高朗若打算强取东都,陛下也算有所应对。”

“那前线怎么办?”

范玉有些犹豫,洛子商笑了:“让周高朗去呀。”

“他要周家人,咱们不是不给,让周高朗去前线,击退外敌之后,我们就还人。”

“还人之后他还不是要反!”

范玉怒喝:“你这什么馊主意!”

“还人之后,周高朗兵马还剩多少呢?”

洛子商眼中意味深长:“陛下,到时候,陛下兵马在东都,扬州在旁侧,周高朗前方是刘行知,他和刘行知两败俱伤,我们再从背后围攻,周高朗三面环敌,他周家人还不还,还重要吗?”

听到这话,范玉愣了愣,片刻后,他不由得道:“他若是不去呢?”

“不去前线,陛下不更该召集诸侯,回东都与周高朗决一死战吗?”

洛子商理所当然道:“难道陛下以为,前线诸侯不帮忙,以如今东都兵力,还能和幽州一战不成?而且,如今江河还不知去向,如今的东都,怕也并不安稳。”

洛子商这些话,让范玉忧虑起来,他心中惶惶不安,洛子商继续道:“陛下,前线抽回来,也就损失几城而已,到时候我们屯兵东都,我让扬州从后协助东都,前后夹击周高朗,再派人与刘行知议和,划一州给刘行知,陛下收拾了周高朗,坐稳了皇位,修生养息,再图大事。陛下仁德,顾全大局,可万万不能为了大局,送了自己性命啊。”

听到这话,范玉慢慢稳下心神来。

洛子商说得不错,把他父亲的旧部都召回来,丢个前线,比让他用东都兵马直接面对周高朗要好得多。

他想了想,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把南边前线将领杨辉、韦达诚、司马南都领兵召回东都来,再把周家人送到冀州去,给周高朗看一眼,让他乖乖到前线去。”

“陛下英明。”

洛子商得了范玉首肯后,便退了下去,他走出殿外,吩咐人将信息逐一往外送出去,随后同鸣一低声道:“我们的打算,你找个人,私下透漏给周家人,尤其是周烨的夫人,那个秦氏。”

听到这话,鸣一有些不解:“您这是做什么。”

“再给南帝一个消息,”洛子商慢悠悠道,“一切已按计划行事。等东都与周高朗对峙,他即刻攻打豫州。”

鸣一并不意外,他点点头,退了下去。

洛子商站在宫栏边上,眺望宫城。

相比刘行知和范轩,扬州不过弹丸之地,无论他们谁赢了,他都无法立足。

范轩兵强马壮,又有贤臣辅佐,假以时日,刘行知必败,一旦打破这个平衡,扬州也就完了。

他得有一个时机。

从入东都,修黄河,毁内阁,到如今收网……

虽有差池,也无大碍。

洛子商盘算着,慢慢闭上眼睛。

风夹杂着雨后水润扑面而来,洛子商闻着雨水的气息,便想起扬州码头那场细雨。

顾九思在幽州,柳玉茹呢?

他想——在顾九思身边,真是埋没了她。

如果她能活下来,如果她愿意活下来……

洛子商思绪戛然而止,他睁开眼睛。

如今的时局,他不能再想这些了。

*** ***

大雨洗刷而过,各地静候消息。鸽子一只一只飞入鸽棚,仆人从鸽子上取了消息,一一送往书房。

书房之中,顾九思翻着书卷,正看着地图,沈明坐在他周边,静静看着地图,顾九思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沈明皱着眉头,“大夏这么大动静,周边各国,尤其是刘行知,没有想法吗?”

“幽州紧靠北梁,你和周大哥在这一年,已经将北梁打垮,他们暂时无力行军,加上如今两边也算安稳,暂时不必忧虑。”

沈明点点头,顾九思接着道:“而刘行知,他向来谨慎胆小,南境是大夏三员大将,又有天险所守,我们这边不乱到彻底,刘行知便不敢动。若我们这边真打起来了,他也很难立刻破开前线防守,就算他真的破开了前线防守,我们也应当已平定东都,届时,便是两国正式交战了。”

“若两国当真交战,”沈明凑上前去,认真道,“我们有几成把握?”

顾九思听着,沉默了片刻后,慢慢道:“先帝南伐之心一直都在,军备士兵都有准备,黄河修好之后,水运畅通,无论粮草士兵,补给都十分及时,我们的士兵将领,都在幽州战场与北梁打磨过,与刘行知这样的土霸王相比,可说是兵强马壮,当真要打,大夏并无畏惧。”

听到这话,沈明舒了口气,顾九思低着头,看着桌上的地图,听沈明道:“那便还好了。”

“但还有一种最坏的可能。”顾九思慢慢出声,沈明抬头看向顾九思,有些紧张道:“什么?”

顾九思没有说话,便就是这时,外面传来侍卫匆匆抬了一卷信纸过来,送到顾九思面前道:“东都来的消息。”

“呈上。”

顾九思忙伸出手去,拿了那一卷信纸,他匆匆扫过后,皱起眉头,沈明旁边打量着他:“九哥,信上怎么说?”

“周家家眷,已从东都出发,被送往冀州。”

“他们打算还人了?”沈明高兴开口,顾九思没有出声,他想了想,却道,“让人去查,不惜一切代价,营救周家家眷。”

得了这话,侍卫恭敬下去。沈明立刻道:“我去吧。”

顾九思抬眼看着高兴的沈明,他抿了抿唇,随后道:“你有其他要做的事。”

“什么?”

沈明没有说话,顾九思放下手里的信,他站起身来,慢慢往外走去。

长廊之外,天空乌云密布,似是风起云涌,顾九思站在长廊外,看向东都的方向。

他心中有一条脉络逐渐清晰起来,他似乎是看见了范轩曾经描绘下的一切。

留洛子商在扬州,整理国库,修黄河,平永州,让柳玉茹发展柳氏商行,将周家安置在幽州……

他不知道范轩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他所做下的一切,似乎都在解决这今日他们所面临的一切。但范轩毕竟是人,有太多变数,他始终没有猜到,他的儿子,竟然是这样一位帝王。

顾九思闭着眼,好久后,他慢慢张开了眼睛,终于出声:“你准备一下,明日,你就去扬州。”

“明日?”

沈明有些意外,顾九思点点头,随后什么都没解释,只是道:“去休息吧,我去找周大哥。”

顾九思说完,便往周烨的房中走去。

周烨正在房里带着孩子,周思归在床上爬来爬去。周烨面无表情看着他,似是有些疲惫。

顾九思通报后步入房中,看见周烨坐在床上,他叫了一声:“大哥。”

周烨恍惚中回神,他转头看向顾九思,苦笑了一会儿道:“九思。”

“今日我得了消息,说嫂子和周夫人、周小公子已经被押送往冀州路上,按着时间推算,再过两日,他们就会到达临汾。”

听到这话,周烨明显是有了几分精神,有些不可置信道:“范玉答应放人了?”

“怕是有条件。”

顾九思径直开口,周烨僵了僵,片刻后,他镇定下来,转头看见周思归道:“那也无妨,只要能谈,便是好的。”

“若我没猜错,”顾九思平静道,“刘行知或许会在此时进犯,他们会将豫州前线抽调回东都驻防,然后以夫人作为要挟,让我们前往豫州。”

“他们想让我们和刘行知两败俱伤?”

周烨立刻反应过来,顾九思点头道:“是。”

“洛子商的意思,大约是想让我们在前线与刘行知对敌,然后他们在后方联合扬州兵力来动手。”

周烨不说话了,顾九思打量着他的神色,接着道:“但是扬州这次不会出手,而东都的人马,主要是要看豫州三位大将的态度。”

“你如何笃定扬州不会出手?”

周烨有些奇怪,顾九思随后道:“这是我今日来的原因,我想同周大哥借三万人。”

“做什么?”

“扬州或许将有内乱,我想借三万人,借机拿下扬州。”

周烨听到这话,他犹豫了片刻后,随后道:“三万人不是小数目。”

“周大哥还想救回夫人吗?”

顾九思定定看着他:“我已经派人过去尽量营救夫人等人,可他们必然是重兵把守,怕不会那么容易营救,若是救不成,我们唯一的法子,便是答应他们,前往豫州。”

“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

周烨不赞同皱起眉头,顾九思立刻道:“这个时候,范玉不会攻打我们,他不仅不会攻打我们,他或许还会给我们支援,让我们解决刘行知。等到我们和刘行知两败俱伤后,他们再来攻打。而等到那时候,若范玉真来攻打我们,我们便让扬州反过头来攻打他们。”

“如此,我们才可以既救下夫人,又不丢国土。”

听到这话,周烨思索了一番,点头道:“好。”

“我今日便让沈明点三万人出发。”

顾九思立刻出声,周烨有些诧异:“这么急?”

顾九思点了点头:“玉茹布局在即,怕是十万火急。”

“那……”周烨犹豫了片刻,但他是个果断的人,最终还是道,“去吧。”

顾九思应了声,他从周烨这里取了令牌,拿着令牌告退后,便走了出去,他找到沈明,将令牌交给沈明,同沈明道:“你带三万兵马前往扬州,协助玉茹,拿下扬州。”

沈明接过令牌,点头道:“好,你放心。”

说着,沈明将令牌拴在了腰带上,抬眼看向顾九思,笑道:“有什么话要我帮你给嫂子带的吗?”

顾九思听到这话,他愣了愣,他张了张口,似是要说什么,但许久后,他终于只是道:“让她别担心,我一切好好的。”

“行,”沈明点点头,转身道,“那我走了。”

“沈明!”

顾九思骤然提声,沈明有些疑惑回头,顾九思上前一步,压低了声,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拿下扬州之后,你便即刻赶往豫州,不要管这边任何命令,除了我的命令,谁都不要听,做得到吗?”

“九哥……”

沈明有些震惊,顾九思抓紧了他的手腕,认真看着他:“做得到吗?”

沈明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顾九思,顾九思声音又低又急:“刘行知必定是要攻打豫州了,而明日,如果做得好,我和周大哥会一起来增援你,但如果有其他变故,周大哥或许就要做些其他事。可你一定得保住豫州不丢,你明白吗?”

豫州是大夏最有利的天险,丢了豫州,对于大夏来说,再要反击,那就难了。

“我只有三万人马。”沈明提醒他,三万人马,如果应对刘行知举国之力,这近乎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顾九思继续道,“扬州还有五万兵力。你领着八万人,只要守住豫州一个月,我必增援。”

沈明没说话,顾九思抬眼看他:“还有什么要问的?”

“九哥,”沈明抿了抿唇,“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顾九思愣了愣,他没想到沈明敏锐至此,他垂下眼眸,好久后,才慢慢道:“这一场仗,或许有一个最坏的可能性。”

“什么?”

“那就是,洛子商,从头到尾,都是刘行知的人。”

听到这话,沈明整个人怔住了,顾九思飞快分析着道:“我一直在想,他到底为什么要来东都,来了东都,一直在与我们小大小闹的纠缠,他修黄河,说是跟随太子东巡时候勘察了水利,可是我如今想,他前去也就那么一点时间,怎么能拿出一套如此完善的修缮方案,那明明是早有所图。而他后来怂恿范玉在周高朗还在幽州的情况下以如此激进手段废除内阁,那完全不是明智之举,可如果他是刘行知的人呢?”

“或者说,一开始他就是和刘行知结盟,来到东都,成为太子太傅,然后制造太子与周高朗的矛盾,等太子登基,与周高朗兵戎相见,这时他再窜通刘行知,让刘行知攻打豫州,而后他从中作乱,让大夏内斗。大夏内斗之后,再与刘行知交战,这时候洛子商作壁上观,等到关键时刻,直接出手,作收渔翁之利。待到那时候,这天下,便全是洛子商的了。”

沈明听着顾九思的话,不由得有些急了:“那如今怎么办?”

“所以,你去豫州。”顾九思冷静道,“如果洛子商真如我所料,那么,”他声音有些低沉,“他怕是不会让周家家眷活着了。”

“为什么?”

沈明有些震惊:“这管周家家眷什么事?”

“只有周家家眷都没了,周家才会和范玉彻底撕破脸。洛子商要的就是大夏不管边境一味内斗。如今他怕是已经将前线兵力全部撤回,固守东都。他之所以把周家家眷送到边境来,打的怕也不是要放人的主意。”

“那……那他要做什么?”

沈明声音有些结巴,他其实已经明白了,可是他不敢相信,还要再确认一遍,顾九思声音发沉:“他不过是要周家父子,亲眼看到自己亲人惨死,激怒他们的血性罢了。”

“所以你让我去扬州,然后折往豫州。”沈明喃喃出声,“这事儿你告诉周大哥了吗?”

“我不能说。”

顾九思冷静道:“若是说了,这三万兵马你带不走。”

“那等事发之后,周大哥很快就会想明白,你怎么办?”

沈明有些着急道:“要不你跟我走吧!”

“事情还没走到这一步,”顾九思抬手道,“这是最坏结果,洛子商或许并不是我所猜想这样。而且我也已经有所部署,端看明日,”顾九思抬头看向天空方向,声音里带了几分沉凝,“能不能救下周夫人。”

“若是能救下来,万事大吉。救不下来,只要周夫人不死,我便能说服周大人和周大哥同我们一起去豫州对敌,也是条生路。若真是走到了最差的一步,你只管守好豫州,我自有我的办法。”

“我明白了。”

沈明点点头,立刻道:“我这就出发。”

“还有,”顾九思抿了抿唇,随后道,“我同你说这些话,”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道,“你别同玉茹说。等玉茹稳住扬州,你让她到黄河去,告诉她,洛子商修黄河原因绝不简单,怕是在黄河做了什么手脚。豫州最难的一道天险守南关正是黄河下游,让玉茹想办法。”

“好。”

沈明应声道:“我明白,你怕嫂子担心你。”

顾九思低低应了一声,见再无其他事交代,沈明便离开了去,当夜点了三万人马,朝着扬州赶了过去。

而顾九思坐在自己房间里,他提着笔,写了一夜的信,信写了揉,揉了写,开头“玉茹”二字写了无数遍,最终始终落不下笔。

等他好不容易写完信,天终于亮了。

而这时候,周家女眷,也终于步入了冀州的土地。

马车摇摇晃晃,秦婉之坐在马车上照顾着周夫人和周二公子,周夫人神色疲倦,一言不发,周二公子发着低烧,依靠着周夫人。

秦婉之给周二公子喂过水,低声道:“不知还有多久,才会见到郎君。”

周夫人不说话,秦婉之叹息了一声,转过头去,看着周夫人道:“婆婆,你可还好?”

“死不了。”

周夫人干涩开口,秦婉之听她嗓子干哑,便递水过去,柔声道:“婆婆,喝点水吧,明天就能到临汾,我们便能见到郎君了。”

周夫人不说话,片刻后,她慢慢道:“你喝吧,你好久没喝了。”

秦婉之愣了愣,她没想到周夫人会主动让她喝水,她们婆媳关系一贯不好,然而这样患难时刻,周夫人却是头一遭,对她好了那么一些。她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瓮声应了一声,低下头去,小抿了一口水。

周夫人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后,她慢慢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很讨厌你?”

秦婉之听到这话,神色有些僵硬,她垂下眼眸,低低应了一声,也没否认。

周夫人转过头,淡道:“我的确也是讨厌你的。”

“我不喜欢烨儿。”周夫人声音平淡,“我与他父亲感情并不好,他父亲在世时总是打我,我怀他的时候,便几次想杀了他,却都下不了手,后来生他,却差点让自己去了。”

周夫人从未与她提及过这些,秦婉之静静听着,也没多说。周夫人接着道:“后来有一日,我忍不住,将那男人杀了,我逃了出来,被高朗遇到,他收留了我们母子,那时候我才第一次觉得,我活了过来。”

“烨儿长得很像那个人,”周夫人转头看向秦婉之,秦婉之听到这话,忍不住道,“可他并不是那人。”

周夫人神色顿了顿,随后她垂下眼眸,应声道:“是,他不是。小时候,我怕高朗不喜欢他,所以不太敢亲近他。而且看着他,我总觉得,他在提醒我,我有那么一段不堪的过去。高朗说过我好多次,让我多照顾他,期初我是怕高朗说的是气话,后来我便发现,我不去照顾他,高朗便会主动照顾他。”

“他小时候很招人疼。”

周夫人似是回忆起什么:“他从小就乖,做什么都规规矩矩,凡事都为着别人着想。有一次我衣裙落在地上,他就小跑过来,帮我拉着衣裙,那时候他才四五岁,他便会同我说,母亲衣裙脏了,我替母亲提。我问他能提多久,他说,他能给我提一辈子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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