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阿城便被家主接到了半角坞,那是历代侍剑人的居所。
雪娘没有去找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阿城三岁丧母,六岁丧父,孤苦伶仃、形影相吊地过了十几年。他一手剑术确实不在哥哥之下,只是近几代的侍剑人,皆是五代以内的嫡枝,他一个旁枝,再好也没有机会。
可是现在,古剑没有选中任何嫡枝子弟,选中了阿城。
阿城苦尽甘来,她怎么能去打扰,甚至破坏?
雪娘缩在家中,哭了好些日子,谁问都不说,自以为不出现在沈城脸前便没了事,然而事情就像火种,不掐灭,下一息便能烧上天。
沈城进半角坞后第二十天,是个月圆之日,家主将所有沈家人聚在一起,正式将古剑蓬莱交到阿城手中。
她坐在角落里,看着阿城仅仅二十天不见,便容光焕发、满面红光,举手投足之间也隐隐有了世家大族嫡枝子弟的气派,她心里又酸又甜,一口一口啄着茶碗中的茶水,只觉得满嘴都是黄连。
她打定了主意,消失在阿城的生活中。
然而就在家主双手捧住古剑,郑重交到阿城手里的时候,她忽的感觉脑中一哄,眼前旋转起来。天旋地转之际,哥哥一把抱住了她,她刚庆幸总算没闹出大动静,忽然耳边传来了哥哥的呼声,那呼声响亮极了,她还从未听到过哥哥这般大声的喧哗。
“雪娘!雪娘你怎么了?”
她急了起来,恨不能捂住哥哥的嘴,可她根本动不了,更张不开嘴去。
她心急如焚,可眼前一晃,她看到了一个再不想惊动的人,是阿城。
眼泪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急的气得,还是酸的涩的。
阿城紧紧握着她的手,不管不顾地将她抱了起来,嘴里喊着请大夫,她心如油煎,不知往下该如何收场。
阿城将她抱在怀里,垂头在她脸庞轻声问她怎么了,反倒是哥哥落到了一旁。这样的亲昵让她羞愧难堪,偏偏动弹不得,直到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的时候,她突然听到哥哥冷冷的声音,响在了头顶。
“阿城,雪娘到底是大姑娘了,便是我是她亲兄,也不好这般亲近,你这是做什么?!”
阿城怔住了,抱住她的胳膊僵了僵,他看看她,又看了看哥哥。
“你说,雪娘是你亲妹?”
哥哥说是,每一个字都咬的清楚极了,“是,雪娘是我亲妹,是沈家嫡枝的小姐。”
阿城的脸煞白,抱住她的手臂僵硬却没有松开一下。
旁人也看出来不对来,上前想要分开阿城和她,阿城不为所动,直到家主走了过来,神情晦涩难辨,目光在她和阿城身上转动。
家主似有话要讲,哥哥却赶在家主之前开了口。
“禀家主,雪娘突发急症,还请家主允她暂移内室,等大夫过来。”
家主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哥哥要来抱她,阿城却不松手,她看到家主眼中的失望,又听见哥哥似乎无可奈何的声音,“舍妹劳烦阿城了!”
阿城抱着她往近旁的内室去,走之前,她看到家主眼中的失望,更多了许多。
她和阿城的事,并没有因为转去了内室便得以掩盖,没人追究她为何突然食物中毒,只是前来观礼的整个姑苏沈氏,都对他们议论纷纷。
别说伦理不容,便是大宁律法,亦有严惩:同姓又同宗为婚者,以奸罪论。
雪娘几乎要背过气去,偏偏大夫一剂药又让她醒了过来。
阿城一直陪在她身边,她哥哥和父亲母亲都来赶他,他也不走,有长老开始摇头叹气。
“沈家历代家主,无不是贤善清白之人。不然,沈家早就似旁的大族一般,以嫡长子传之,何以轮到一个旁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