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笼鬼曹金竹没有听错,也没有看错,搭话的的确是穷死鬼毛长生。
毛长生友善地笑笑,说:“谢谢你们对我的关照!只是,我不想做任何人任何鬼的赌注,喜欢自由自在。”
“平安无事地出来了就好!”蒸笼鬼曹金竹也笑了笑,“你怎样出来的?在背后鬼鬼祟祟好久了吗?”
毛长生搔搔头皮,皱着眉头说:“有些事看似很简单,其实很复杂,而有些事看似很复杂,其实很简单。当你收起魔裙的时候,我就出来了——能够出来,全靠你帮了大忙。”
蒸笼鬼曹金竹一脸的疑惑,但没有穷追猛打问下去,略带焦急地说:“为了你,马梦瑶一去不复返,而沙吉姗,折腾了一番,被寒冰鬼王白石用寒冰真气封凝后带走了,是不是应该去关心关心了?”
“对呀,千欠万欠,可不能欠了女鬼的债!”毛长生心急火燎起来,“走,这就去看看。”
“她俩鬼力惊人,其实也不必太忙,自保应该不会有问题。”蒸笼鬼曹金竹反而说得不慌不忙了,不过身子已跃向了豪猪洞的方向,“说一说,怎样出来的?我说过的那些胡言乱语,你都听到了吗?”
“我不喜欢听谁说胡言乱语,自然什么都没听见。”穷死鬼毛长生诡秘地笑笑,也飘飞了起来,一边行进,一边说起了出来的经过——
毛长生稍稍马虎,随着挖机坠入了泥水之中,瞬间变得暗无天日了,心中的狂喜也瞬间变成了焦慌。
鬼并非可以天上地下来去自如,人具有的局限,鬼自然具有。
毛长生这一坠落,恰似坠入了一座水牢。
毛长生在人间见过没有的苍蝇,觉得很可笑,而刹那间,他自己也变成了无头苍蝇。
蹿了几下无法出去,穷死鬼毛长生立刻想到了拖拽挖机的女鬼。
“那些娘儿们会来救我的。”
这个念头产生后,穷死鬼毛长生满脸通红了,觉得挖机驾驶室里热腾了许多。
“我堂堂玉皇村第一帅哥,身陷困境,竟然渴望娘儿们的援助,这是丢祖宗十八代的脸呀!他们地下有知,一定会对我吐口水叫骂:‘丢人现眼的窝囊废!’”
穷死鬼毛长生一向乐意丢自己的脸,但老祖宗的脸,却半边也不想丢。
于是,毛长生犹如当头挨了一瓢冰水,冷静了下来,在黑暗静静地端坐起来。
透过黑暗,毛长生看到了久违的广大村民。
那些村民,有男男女女,有老老少少,衣服褴褛,但都激情澎湃,有的高扬锄头掘土,有的抬举钢铲铲土,有的用竹篮背土,有的拿了打木锤捶土……忙忙碌碌,只为建设村中的积水塘。
积水塘是一个希望,也是一个保障,在雨水充沛的时候把水蓄积起来,到了天干地燥的春季,便大有用处了,可以防火,可以浇天灌地,可以弥补老天忘记了布施的恩惠。
那些村民中间,有熟悉的老乡,有亲亲的祖父祖母,也有严厉又分寸不对的父母双亲,还有耀武扬威、面上光明磊落背里以权谋私、龌龊不堪的麻脸村长……
向亲人呼救,不是耻辱的事,亲情之美,就美于慷慨付出而决不斤斤计较。
于是,穷死鬼毛长生发出了呼唤:“救救我!”
声音响起,所有的人影都倏然消失了。
抚摸着被泥水包围得严严实实的驾驶室门,穷死鬼毛长生突地前所未有地焦慌起来。
曾经渴望上天堂,阎王老爷没有批准。
曾经渴望下地狱,阎王老爷也没有批准。
这诚然不是天堂,那一定是地狱了。
地狱的酷刑还没有到来,但无边黑暗,已可怕之极了。
泥水中的黑暗,可不比人间的黑暗。
人间的黑暗可以助长鬼力,泥水中的黑暗,却在不断地消耗鬼力。
若不提前出去,过不多久,鬼力耗尽,一个强壮的鬼也就只能婴儿鬼一般柔弱了。
品尝过力量的甜头,谁还甘愿回归婴儿的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