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脸上火辣辣的,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跳起来就朝外走:“姐姐,我,我等会再来看你!”
“哦,哦,哦!”向来沉稳大方的周初瑾手足无措地望着落荒而逃般离开自己内室的妹妹,脸比周少瑾还红。
而周少瑾直到进了自己的内室,扑在填漆床大红色的绫被上,脸上的热气还没有散。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新娘子出嫁的前夜,家中的女性长辈都会向她讲洞房之夜的事。
前世,她情况特殊,嫁的时候只有姐夫的几个朋友过来道贺,那还是看在姐夫的面子上,统共摆了四、五桌的酒席。
新婚的时候,她睡在床上,林世晟睡在地上。周遭都是林世晟的人,也没有谁嚼根舌。后来她去了大兴的田庄,那就更简单了。田庄上有人轻怠她,被姐姐发现后,林世晟就每个月都去看她一次,隔着道屏风,一个睡在里间,一个睡在外间。
想到这些,她心里微微有些难受。
她如果能像姐姐这样热热闹闹地出嫁该多好啊!
前世那些痛苦的记忆又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眼泪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周少瑾蜷缩在被子里,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醒来,她眼睛肿肿的。
周少瑾怕人看出端详来,还吩咐春晚想办法去煮几个鸡蛋帮她敷眼睛,谁知道沔大太太见了却揽了她的肩膀笑道:“傻孩子。镇江离金陵这么近,你若是想初瑾了,就去镇江串门去,哭成这个样子,看了就让人心疼。”
她讪讪然地笑。
众人善意地微笑。
就连周初瑾也以为周少瑾是舍不得自己出阁,有些后悔昨天晚上没有留妹妹住下,拉了周少瑾的手道:“你要记得来看我!你不是说要带姐姐去普陀山吗?”
周少瑾连连点头。
周初瑾却哭了起来。
周少瑾低声安慰着姐姐。
她并没有不舍的感觉。
或者是因为她知道姐姐会嫁得很好,不仅遇到了一生的良人,还有了自己的小家。比在程家的时候更幸福。
给周初瑾担任全福人的顾家大太太看了不由笑道:“大小姐恭谨谦和,二小姐纤柔温婉,我原以为二小姐的性子要柔弱些,没想到事到临头反而是大小姐忍不住哭了起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周少瑾的异样。
谁家的姐姐出嫁妹妹不哭?
可周少瑾实在是哭不出来。
她重生后立下的两个愿望都实现了,又很快能摆脱程许的泥沼,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哭得出来?
周少瑾只好掩饰道:“大舅母和姐姐不都说让我不要伤心,若是想姐姐了,就去镇江看姐姐吗?”
嫁了人上有公婆下有姑叔旁边还有妯娌,哪有那么简单的?
但大家还是被她天真的话逗得笑了起来,不仅冲淡了离别悲伤,还平添了些许的喜庆。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李嬷嬷笑着来禀,说厨房里送热水来了。
大家去了旁边的厢房坐。
周少瑾陪了过去。
九如巷的老夫人、老安人都没有来。姜氏和洪氏也都算是看着周少瑾长大的,气氛倒也融洽。只有程笳,从头到尾板着个脸。
周少瑾唯有叹气。
姜氏对程笳越管越紧了,上次她借了姐姐既然出嫁姐妹们想在一起说说话的借口想留程笳在平桥街过一晚都未能如愿。
周家的客人并不多,九如巷在金陵却是赫赫有名,很多人来周家随礼都是看在九如巷的面子上,全是些熟面孔。周家办喜事,倒像是程家在办喜事似的。
周少瑾见大家相谈甚欢。朝着程笳使了个眼色,出了厢房。
程笳紧接着就跟了过去。
两人在院子里刚刚吐露出新芽的石榴树前站定。
周少瑾悄声问:“你那天找我做什么?”
程笳,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矛盾,半晌才低声道:“那天我陪着母亲去甘泉寺上香,见到了敬表哥……他瘦了很多……还问我愿,愿不愿意嫁给他……若是我同意,让我什么也不要管,其他的事,他自会想办法……若是我不愿意……他要送给我一个银项圈,说不好要了我的东西,这是他小时候外祖母送的,他转送给我,算是给我子女的信物……”说到这里,程笳脸色红得像血,“说是如果我生了个女儿,他的儿子任我挑。如果我生了个儿子,就做他的女婿……我,我,我……”
好大的胆子啊!
周少瑾听得两眼亮晶晶的。
前世她总跟在程笳的屁股后面跑,程笳虽然和她玩得好,可这种事却是不会和她说的。
也不知道前世有没有这一茬。
她急切地道:“那,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能说什么啊!”程笳白了周少瑾一眼,“这种事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吗?”
周少瑾却听着这话里有话,她笑道:“什么‘你我’,是你好不好!你可别把我给扯了进去。再说了,这种事你大可拒绝,你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了!”
程笳急起来,道:“谁说我同意了!我压根就没有接他的项圈。还说什么他的儿子任我挑,若他的儿子全是些纨绔子弟,我挑什么挑啊!”
周少瑾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可你好像也没有说不行哦!”
“我,我,我……”伶牙俐齿的程笳磕磕巴巴,半晌都说不出句话来。
周少瑾畅欢的低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程笳吃瘪。觉得心里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