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南面数十里外,已是天武城北门外城。因城内北面乃是京城禁军驻扎之地,故而禁军将领虽多居于门内,但士兵家属则大多居住在紧邻门外这块地方。大武王朝以武立国,对军队士兵犒赏丰厚多有优待,由此这处北门外城也是异常繁华。
这一日日上三竿,朝北大道上数匹骏马奋蹄扬尘,在路上飞驰而过。路上行人纷纷避让,有几个操着西岭口音的外乡人兀自尚不服气,站在路旁口中骂骂咧咧。马上众人均是白衣黑边,胸口各有朵朵红云数目不一。
只见一匹黄骠骏马落在最后,马上乘者二十来岁一头暗红长发,似是听到路人话语,左手微微一拉缰绳,黄骠马口中嘘溜溜长叫,骤然止步,两只前蹄人立起来在空中乱蹬。周围路人都是一惊,未及退开,红发乘者单手挥出,马鞭笔直卷出,略一回旋套在方才出言的外乡人脖子之上。
外乡人一脸惶恐嘴里胡胡闷叫,双手使劲抓住鞭梢想要解开。红发青年嘴角一歪,手腕往上轻轻一抖,外乡人身子直飞上天,口中这才啊的一声惨叫出来,摔在五六丈开外。
几个同乡急忙跑过去,只见那人脖子外泄,双眼发白,眼见是不活了。几人悲愤难名,就要冲过来找红发青年发难。
忽地只听一声悠扬佛号”阿弥陀佛!“,道旁人群中一名身着月白僧袍的年老和尚越众而出,双手合十执礼,挡在众人身前。几人心情激动,领头一个中年汉子大声喝道:”老和尚,快让开!他杀了我兄弟,我要找他算账!“
老和尚低眉垂目,脸上满是慈悲怜悯之色,缓缓说到:”几位施主稍安勿躁。适才之事贫僧也都看在眼中,但想人死不可复生,花开花落,花落花开,一切皆是因果缘法。那位施主今有此果,当是前世有因,如今业报两清,往登极乐,岂不甚好?阿弥陀佛!“
耳听这番佛门“大道”,中年汉子一阵昏头转向,憋了好一会才开口道:“那照你这么说,我兄弟死了还是好事了?我们还得多谢杀他那人了?”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贫僧方才已经说过,有因即有果,有业必有报。那位马上的施主既为此事,则他日必有报应,几位施主不必执念于此。阿弥陀佛!”
中年汉子双手在胸前搓个不停,脸色奇怪之极,回头看去只见几个同乡脸上也都是愤怒中透出几分迷茫。几人都是常年务农之人,久在西岭边陲偏远之地,此番好容易到京城一趟,岂料竟碰到如此恶人。虽然几人均知不是马上乘者对手,但西岭之人向来彪悍耿直,让理不让人,无论如何也要上前发难。只是被这老和尚这么缠杂不清的一番说教,心中不由有些犹豫,顿时愣在当地。
正在此时,前面那几名骑马之人已发现身后变故,调转马头骑到红发乘者身旁。里面一名胸口印有四朵红云的白衣老者似是领头之人,两眼微张看了红发青年一眼,既不生气也不高兴,似是早就习以为常。眼光再往人群一扫,忽地心中一动,脚尖轻轻一点马肚,座下黑色骏马快步往前。
走到近前,白衣老者双手一拱,抱拳道:“这位可是菩提寺的大师?恕在下眼拙,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在下尊仙堂上官一叶,当年与贵寺云空方丈有过一面之缘。“两眼目不斜视,盯在老和尚脸上。
身旁马上几人见上官一叶语气恭敬,心中俱是一惊,均知这位四云使修为甚高但脾气古怪,向来眼高于顶,在尊仙堂中连大护法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哪知今日竟对路上一个老和尚如此恭敬。后又听到他提到菩提寺,这才稍稍释然,不过心中却对这看似普通的老和尚更有兴趣了。
只听老和尚微微一笑,合十低头道:”原来是上官施主。贫僧确是在菩提寺中修行,不过在寺中向来只务于诸般杂事,大师之称可不敢当。阿弥陀佛!”
“好大的胆子!四云使大人问你姓名,你竟敢隐匿不答!”身后马上一名胸印两朵红云的白脸青年高声怒喝,手中马鞭一扬笔直指向老和尚。
上官一叶将手一摆,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也微微笑道:“既然大师不愿赐告法号,我等只能心中景仰了。“看了眼老和尚身后几名外乡人,说到:“本来按大武律令,对朝廷和尊仙堂不敬乃是逆反大罪。不过今日看在大师面上,此事就这么算了吧。大师后会有期,请了!”双手再一抱拳,调转马头往大道而去。身后几名尊仙堂之人不免深深看了老和尚一眼,不过却一言未发,紧跟上官一叶离去。
路旁围观众人见尊仙堂之人远去,这才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对适才之事争论不休,而望向老和尚的眼光中满是敬仰神色。
几个外乡人刚听到尊仙堂三个字时就已吓得呆在原地。他们久在西岭,对于尊仙堂是只听说过却从未见过,但尊仙堂几乎与朝廷对等还是知道的,没想到刚到京城就惹上了这么大麻烦。几人身上大汗淋漓,想起以往听过的与尊仙堂敌对的种种惨烈故事,先前一股狠劲早已消失无踪。其中那位中年汉子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和尚身前,连连磕头,其他几人也是一样跪倒。
老和尚连连摆手。也不见他如何出手,几人只觉身上忽然轻飘飘如浴佛光,不由自主都站了起来,心下骇然对老和尚更是敬仰无以。
老和尚脸上一片慈和,合十说道:“几位施主初到京城,还须小心祸从口出。往后多持善心,多行善事,自当后福无穷。贫僧告辞了,阿弥陀佛!”再不停留,迈步往北飘然而去。众人挽留不及,只得远远目送。
朝北大道上几匹骏马四蹄翻飞,尊仙堂几人均默默不语。忽地只听骑在最前的上官一叶吩咐道:“解祝,传信天机阁,让他们查查近来菩提寺有何动静。”身后那名白脸青年高声答应。
上官一叶微微点头,心中却默道:“本来是想先除须弥宗,再灭菩提寺。。嘿嘿,既然你们不老老实实躲在山沟里念佛,那就是自己送上门了!”眼中透出一股凌厉杀意。
红发青年忽地开口道:“四云使大人,此番大护法命我等出城寻找前日城外闪现的白色圣光,但是这几日我等四处查探却是一无所获。难道说是被刚才那个老和尚捷足先登了?”
上官一叶心中一凛,不过微一沉吟便摇摇头道:“按当日城楼上卫兵所述,那白色光柱显现不过片刻光阴,若不是天武城城楼高耸,那光柱离城数十里远,就算是修为绝顶之人也无法看见。而方才见那老和尚却是往北而行,当是从南而来,定然不能见到。只是圣光显灵一说太过蹊跷,连朝廷中人都在议论纷纷,说什么天道气运,嘿嘿,真是好笑。“
又略微一顿,肃声说道:“你等须小心在意,勿让此事坏了我堂大事!”众人脸色一变,均躬身答应,往天武城北门绝尘而去。
洛水发于西岭,横跨东原,河道分支数以千计,有涓涓细流汇入河中,也有浩然大河并道而来。离开天武城北数百里远,洛水东流之势忽地拐了个弯,折而向北,与另一条大河逐水相汇,变成一条宽达百丈的大河,往北流去。
洛水水流清澈波澜不兴,而逐水却是混浊不堪黄沙激流,二者一阴一阳、一静一动,却在此处合二为一、浑然天成。传说当年伏羲正是在此处参悟天地至理,终于创出两仪八卦。后人为纪念圣贤宏举,在两江交汇处建有一处小小寺庙,里面供奉的正是伏羲文王。
这一日秋高气爽,洛水中白帆点点,数只大小船只穿梭而过。其中一只单桅渔船靠着洛水北岸顺风顺水,飞速而来。
旁边船只上众人见此都脸现诧异神色,前方不远就是两江汇合之处,水流变得湍急无比,水下更有无数漩涡,一般船只到此都是放下风帆慢慢行驶,而这只渔船如此这般飞快,定是出了什么变故。于是众人纷纷隔江大喊,但渔船甲板上却是空无一人,眼见就要船毁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