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郎轻车熟路来到桃源谷,当年和莲仙相识相恋的地方,风景依旧,人事全非,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至今还守在一起,虽然是以另一种身份。
往事像清风一样拂面而来,心柔软如盛放的花海,沿着两人曾经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好像又回到当初柔情蜜意的日子,停下脚步,闭目,试图将自己带回到那个时候,即使历尽千般苦,依然希冀回到来时路。
忽然有一双纤细的手蒙在了他的眼睛上,白氏郎心头一酥,轻柔地握住来人的手,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仙儿,你还和从前一样……”
转身,待看清面前姑娘,“童心未泯”四个字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他早该想到的,莲仙怎么还会和从前一样,和他玩这种只有恋人之间才会玩的游戏,他还没有了悟,很多事回不去,很多事早已过去。
联星同样在恨自己的糊涂,她见他一个人往这里而来,就应该想到,他是来悼念他曾经的爱情的,此时到他身边无疑是自找羞辱,她真想掉头而去,只有这样才能让白氏郎感受到她的伤心,或许这样他才会重视她一些,一直伪装坚强只会让白氏郎觉得她的大度没有底线,觉得伤害她无关紧要,就在她准备付诸行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抹身影,那抹身影就立在白氏郎身后不远处目光凄迷地看着自己的方向。
莲仙料想白氏郎会来桃源谷看看,也就管不住自己跟了来,联星的在场像一记闷棍敲在她的头顶,是啊,现在这块地理应是他们的天下,她有什么资格再追随他?就在莲仙决定悄悄离开的时候,白氏郎注意到联星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朝他身后瞧,一边转回身一边问:“在看什么?”
联星不想让他发现莲仙的存在,快速将他的脸扳回来,白氏郎猝不及防,差点亲到联星,四目相对,气氛有些暧昧,联星把握时机,眼神迷离地看着白氏郎,魅惑地抿了抿唇道:“你能不能亲我一次,就一次。”
说完,闭起了那双盈盈星目。
白氏郎尴尬地僵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联星睁开眼睛,双手搭在白氏郎肩上,幽怨地看着他,“我长得就那么惨不忍睹,让你下不去嘴?”
“不是,只是我还有些不习惯而已。”白氏郎试图将她的手拿开,联星反而揽得更紧了,微翘着嘴问:“那你什么时候才能习惯?我们都成亲这么久了。”
“不久,才几天而已。”白氏郎强行将她的手拿开,一转身,便瞥见不远的莲仙,神色微微一变,莲仙正吃味地看着他们,见白氏郎发现了她,莫名有些心虚,匆匆转身离开了。
白氏郎欲追去,联星展袖拦住了他,冷声发出一连串的质问:“追过去你又能和她说什么?你和她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你将我这个妻子置于何地?”
白氏郎有些意外,印象中,这是联星第一次冲他发脾气,是啊,人的忍耐力都有限,再大度量的人也无法容忍自己的丈夫一再的辜负,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她,可他也不想这样,他真的做不到一心二用。
联星越来越觉得收服他千难万难,可要放弃也是如此,说到底,还是难咽一口气,一直催眠自己,坚持就能笑到最后,有了这种信念做支撑,即使再辛苦,也义无反顾了。
仙乐皇朝众人见他们的皇上皇后死而复生,齐皆赶来参拜,恭贺,第一情深忙着应酬去了,何仙姑则将李斜阳带到一处空殿,开门见山:“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若要直说李斜阳还真不知如何说起,循序渐进地道:“令嫒和我家公子白氏郎的事您知道吧?”
何仙姑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李斜阳又抛出一个问句:“那我的义父吕洞宾因思凡被囚禁在思过天界的事您也应该有所耳闻了?”
何仙姑冰封的神色在听完他的这句话蓦地起了一丝变化,怎么看都觉得带着万分伤感,不过语气却依旧没有温度:“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这样的,”李斜阳斟酌了一番措辞,将要说的话和盘托出:“公子和令嫒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过造化弄人,有缘相恋无缘相守,我家公子为了救出他的父亲,早前与天庭公主已经定了亲,可是遇到令嫒,却有了悔婚的意图,您也知道事关重大,晚辈迫不得已借您过桥,将令嫒弄成是您和义父的亲生女儿,以此断了公子的念想,现在令嫒一定会就此事向您求证,我希望您不要拆穿,公子已经与联星公主成亲,如有变故,恐将万劫不复。”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完,拿眼偷瞧何仙姑的反应。
何仙姑没想到她昏迷后发生了这么多事,事情居然变成了这个走向,她还能说什么,她根本没得选择。
世间事太多的无法预料,结局太可笑。
想当初为了弥补无法和吕洞宾厮守终身的遗憾,她私自做主将莲仙和白氏郎的一生牵扯到了一起,自以为了却一桩心愿,可直到见到白氏郎,才知道现实超过了设想,白氏郎没有让她失望,他和他父亲一样一表人才,可一打听他这些年的经历,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因某种原因,她最怕的就是与天庭挂钩,可白氏郎偏偏与天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亲手牵起的姻缘又要由自己亲手解开,不是不痛苦的,不过为了防止以后后患无穷,再痛苦也只能狠心当机立断了,于是才有了借白氏郎的手自杀的那一幕,她想用自己的死阻止莲仙和白氏郎在一起,想来她的计谋没有得逞,否则李斜阳也不必另想他辙,李斜阳做到了她没有做到的事,她当然不会拆穿,就是觉得万分愧对莲仙,她亲手毁了自己女儿的一生,不过如果莲仙知道内中情由,或许会原谅她也未可知,她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李斜阳见何仙姑脸色越来越沉,拿不准她如何决定的,小心翼翼地问:“您,在想什么?”
何仙姑回过神,微动了动嘴角道:“你一片苦心,本宫能够理解,事已至此,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李斜阳松了口气,欠身一礼,“那晚辈就告辞了。”
一开门,莲仙正静静地立在院中,李斜阳不免吃了一惊,心想她站得那么远,应该什么都没听到,人是不能做亏心事的,否则一生都将处于心惊胆颤之地,他现在在莲仙和白氏郎面前总觉得抬不起头来,脖子上像挂了千斤石一般沉重,冲莲仙扯了扯嘴角,快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莲仙没有留意他的不对劲,直奔进殿。
“娘亲!”莲仙甜甜唤了一声,投进何仙姑张开的臂弯里,何仙姑紧紧揽着她,触动肝肠,泪就顺流直下,“仙儿,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她这一哭,莲仙又怎么忍得住,早已泪如雨下,哽咽道:“娘亲,都过去了,重要的是我们又一家团聚了,可不可以答应仙儿一件事?”
何仙姑怜爱地看着她,“你说,娘亲但凡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莲仙也注视着她,眼里闪着期待的光,“今天就住在宫里,不要搬回邀月宫好不好?仙儿真的很想体验一下普通人家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感觉,就两天的时间,求您了。”
何仙姑觉得她话里有话,不解地看着她,“仙儿,你……”
话未说完,门外响起白氏郎的声音:“晚辈白氏郎求见。”
白氏郎进门,没想到莲仙也在,目光一亮,想起她在桃林里的哀伤模样,泛起心疼,竟把来此的目的给忘了。
何仙姑看着这对痴儿怨女,暗暗叹息,有心成全他们,却心有余力不足,暗地猜测白氏郎的来意,一定是就当年的事询问个说法,她还真得想个合理的解释才行。
白氏郎回过神,就要就莲仙是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一事请何仙姑给个确实答案,他倒也没怀疑李斜阳作假,只是觉得问明何仙姑心里才踏实,毕竟这事何仙姑再清楚不过,可没等开口,莲仙忽然起身,挡在何仙姑面前,轻轻地冲他摇了摇头,莲仙已经说了要和何仙姑第一情深体验一下寻常一家三口的日子,如果他此时挑明她的身世,那莲仙就再也不能如愿了。
其实莲仙一进门就想问白氏郎想问的那件事,怕一旦开口,场面就由不得控制是一方面,关键还是因为她觉得答案是肯定的,从小到大,莲仙不止一次在何仙姑休息的时候听到她的嘴里喊着吕洞宾的名字,莲仙曾追问过这个人是谁,可每每提起,何仙姑都变得异常哀伤,当时莲仙就觉得这个人对娘亲的意义非凡,加上何仙姑对第一情深的冷淡,她不能不相信李斜阳所说的一切,所以她选择了暂时不问,只求安静地过完这两天,如果过完这两天娘亲选择离开,至少第一情深的心里好过些。
白氏郎和莲仙心意相通,又怎么会猜不到她心里所想,他揣着的一肚子的话在她哀求的眼神面前跑了个无影无踪,怔在原地,半天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何仙姑见他根本没有提当年那件事的意思,求之不得,顾左右而言他:“仙儿,也不知你父皇在忙些什么,我们去看看他吧。”
莲仙喜出望外,往日里从来都是第一情深每天眼巴巴地盼着能见何仙姑一面,何仙姑何曾这么主动过,虽然有些疑惑何仙姑为何突然之间转了性子,不过这总归是件好事,雀跃如小鸟回林般:“父皇若知道您主动提出去看他,一定开心坏了。”
何仙姑心里只有苦笑,她提出去看第一情深只是为了躲避白氏郎,并未怀有其他心思,她也不敢怀有其他心思,第一情深对她的好她通通知道,却无以为报,在她心里藏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折磨了她很多年,一直让她郁郁寡欢,不是她不想接受第一情深,而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你们去吧,我就先告辞了。”白氏郎识趣地道,深深看了眼莲仙,才似愿非愿地转身离去。
莲仙目送他的背影直至消失,才挽着何仙姑往朝堂走去。
第一情深刚应酬完那些闻讯前来贺喜的大臣,便欲出门去找何仙姑母女,不知为何,忽然眼前一黑,踉跄倒退一步,差点晕了过去,身旁的宫人赶忙扶住他,惊骇地问:“皇上,您没事吧?不如宣太医来给您瞧瞧?”
第一情深一手撑额一手连连摆手,阻止道:“不用了,许是刚刚清醒有些劳累所致,休息一会就好。”
宫人扶他到御座上休息,第一情深想起一事,正色吩咐:“你记着,刚才的事一个字也不准向皇后以及公主提起,否则摘了你的脑袋,听清楚没有?”
宫人唯唯诺诺点头,说曹操曹操就到,莲仙还没进门,已经出声唤起了父皇。
第一情深精神一震,身体的不适似乎跑去了九霄云外,无影无踪,匆忙离座,迎了过去。
莲仙正要行礼,第一情深已经抢先一步将她扶起,热泪盈眶地看着她,“父皇没想到还能再看到朕的仙儿,真好,真好!”
“除了仙儿,还有一个人也来看您了呢。”
第一情深心弦一动,目光快速转向门外,一个人影进入视线,可不正是他魂牵梦绕的皇后何仙姑么,正吃惊得手足无措的时候,何仙姑已经站到了面前。
两人像个木桩似得站着一动不动,谁也不知道怎么先开口,算起来两人做夫妻也将近一百年,却还像刚认识那般拘谨,这时候就需要莲仙来活跃气氛了,“父皇,此番可是娘亲主动提出要来看你的。”
第一情深目光像黑暗中遇到了曙光,攸地放亮,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还是满心欢喜。
何仙姑不想给他希望,如果点燃了他内心的期望而她又给不了他想要的,届时只会增加他的痛苦,神色冷下去,淡淡地道:“看到你挺好的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娘亲!”莲仙拦住她,哀怜地看着她,“您答应过仙儿什么,您忘了?就两天的时间,您都如此吝啬么?”
何仙姑几乎就要放弃挣扎了,终还是冷冷地道:“我记得我什么都没答应过你。”
说完,决然往门外走去。
莲仙一急,心口一疼,猝然朝第一情深怀里倒去。
“仙儿!”第一情深摇撼着莲仙的身子,着急地喊,何仙姑又匆匆回来,给莲仙输仙法,折腾了半天,莲仙才醒转过来,醒过来的她只觉万念俱灰,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何仙姑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好妥协道:“别伤心了,娘亲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可好?”
莲仙这才睁开眼睛,含着泪将何仙姑的手与她和第一情深的手紧紧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