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求知见她这一掌如砍如削,掌力吐处,光芒暴长,似剑横秋水,呈扇面之状横掠而至,不暇思索,忙运力往身前按去。就见一道光弧一闪而过,犹如惊电,手按处微微一陷,迸发出耀眼的光花。随着一声极短促的金铁交鸣之声后,叶求知双手处仍不断发出“铮铮铮”的声音。
叶求知定睛一看,刚才二人交锋之处,无数的金色细毫犹在胡乱地攒射,往他的掌内钻来。却是宁无玉一掌横切过后,余劲未消,金锐之气犹在肆虐,要不是有金刚甲胄护着,他连人带掌就要一分为二了。他暗暗心惊,但又同时心中大定,知道合七人之力也足抵挡。
宁无玉见他们连自己的至锐一击也抵御了过去,眼睛冷冷地盯着叶求知,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果然好本事。”也不知道她此言是真夸叶求知本事了得,能接下她一招,还是说他不敬犯上,胆敢向她出手。
叶求知被她看得极不自在,毕竟自己骗了她,说道:“师叔,我们并无恶意……”
宁无玉不待他说完,叱道:“看打。”上前又战。她左掌右矛,招招抢攻,着着进逼。
叶求知无奈,只得招架。他虽集六僧之力,形同一个金丹高手,但他们毕竟不是同出一门,练的是一个路数。十方寺的阳炁真气并不全然适用于他五行宗的功法,他亦不通佛家之术,好在五行宗五行兼具,只得唯以火焰掌迎敌,这就使得他无法发挥全力,少了许多变化。
当下叶求知左支右挡,火焰掌使的虎虎生风,犹同两条火龙般左盘右舞,竟从起始的下风慢慢地逆转,大有越战越勇之势。
六僧看得暗骇不已,他们之前人人都与宁无玉正面对决过,知道她的厉害,而现在叶求知全盘接下,渐有反压之势,这实在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更令他们诧异的是,这少年何来的一身佛家之力,竟是比他们还要纯正浑厚得多?若非如此,他也不能与他们组成这七星连珠阵了。他们但觉真力流经叶求知的经脉时,似路过了一座座火山烘炉,每经一处真力便增一分,到得最后再由他的手掌喷薄而出,发出惊天威能。
叶求知事前也不意会有此变化,只是随着他掌法的展开,六僧的真力不断涌来,身上越来越热,真气流处,竟将体内各穴的舍利子给串联了起来,如一道洪流,在经脉里不断奔淌。他越斗真气越足,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双手舞间,热浪滚滾。
宁无玉面罩寒霜,双目含煞。她久攻无功,本就暴怒已极,此时被热浪一蒸,更是不喜,心生烦燥,不由向后撤了数步。
叶求知虽占了上风,但要拿下宁无玉尚还不足,即便加上怀风,欲要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也非一时片刻就能办到,心想:“可不能久战,时间长了,必把外人给引过来,那蒋供奉来了不好分说。”口中道:“师叔,师父曾交待我,如遇到你,就让我转一句话给你。”
宁无玉本就魔性大发,而怀风更令她如芒刺在背,久闯七星大阵不破,更觉得焦燥,此时听了叶求知提到刘光济,心头一震,神智在烦乱中稍稍一清,问道:“他……他要跟我讲什么?”
叶求知见她目中露出一丝清明,突然大喝道:“静水浮大世,可照日月焉……”
宁无玉正凝神倾听,意欲得知刘光济究竟要跟她讲些什么,遽闻《白水鉴心》的口诀,犹同一桶冰冷的雪水兜头浇下,本性一振,欲从浑噩中挣扎苏醒。
蓦地识海中一阵翻涌,诸多魔念纷至沓来,诸般幻象丛生,齐袭心头,宁无玉但觉头痛欲裂。这时忽有数个声音在天际响起,她抬头一看,天边隐隐现出六个和尚,俱宝相庄严,口中念念有词,一句句纶音佛语传来。她脑中有数道魔音齐声厉啸,其状既感憎恶又感恐惧。她内心深处隐约又是欢喜又是惶恐,如临溺之人看到了一块浮木。
就在她心头迷乱之际,蓦觉有劲风欺近,正要抵挡,全身劲力忽然一下子尽失,昏了过去。原来是怀风趁着叶求知扰乱宁无玉的心神,六僧齐诵《清心咒》之时,宁无玉手下一缓,他出手制住了她。
怀风一把将下坠的矛杆矛头收起,扶着宁无玉,说道:“走吧。”众人跟在他的身后,飞离当地,向远方而去。
在初来之时,叶求知便往山里瞧过,那名少女确实不在,想来他前脚走后,此女后脚也便跟着走了。他本就对该女有些不放心,此时更觉得可疑,可惜宁无玉神志昏迷,无法询问。
九人往弘宽驻锡的寺庙而去,他挂单之处,离此最近。到了寺中,怀风将宁无玉安置在一间禅房里。佛门对男女之防守得极严,但大家俱是修道之人,对这等大防也就不甚看重。
怀风道:“令师叔中魔甚深,离入魔只在一线,我一人恐难救她,现在只是将她稳住,须得再找几位师兄弟来才好。”
叶求知道:“如此有劳大师了。”
怀风对叶求知本就赞赏,看他待宁无玉如此,更多了几分喜爱,问道:“叶施主,恕我冒昧,你这身的佛家之力是从何处得来,可是真慧师叔传了给你?”
叶求知心中一紧,佛门虽与别派不同,没有那么多的门户之见,并赠了他一部神识之学,但也并未全然相授,况佛家舍利子非同小可,如被他们知晓了,恐怕又是一场风波,当下说道:“晚辈无福,没能聆听真慧大师的教诲。”余下的却避而不谈。
怀风笑道:“我并没有追究之意,施主无论从何处得来,总算是与我佛有缘。既然如此,小僧刚才之议,施主不妨再考虑一下?”
叶求知听他旧事重提,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说道:“多谢大师抬爱,晚辈实无此念。”
怀风看了裴夕柔一眼,心想:“少年人初识情爱,正当情浓相悦之时,便是再多劝说,也是无用。”说道:“皈依我佛也非定要出家,敝门尚有许多俗家弟子,都不禁情爱婚姻?”
叶求知啼笑皆非,知道他误会了,说道:“晚辈已入了介赑门,不好再改投别派。”
怀风道:“这个你不必多虑,半路出家,磡破世情的所在多有。便是那因道念不合,中途改弦更张,另投他派的也不胜枚举。你只要向师门禀明了,谅他们也不会不允。”
叶求知见他盛意拳拳,便也以诚相告:“师恩深重,无以为报,不敢背恩负义。晚辈驽顿,望大师见谅。”
怀风叹道:“你情深意重固然可嘉,但情义乃缚身之索,心之包袱,你以后不免为之所累。”
叶求知不禁想起师父来,心中一暖,想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师门亦对我不差,我亦应如此回报才是,就算有所牵累,那又如何。”说道:“大师佛法高深,非弟子可及,小子愚昧,倒叫大师失望了。”
怀风见他如此,知再劝也是枉然,摇摇头,忽道:“你对七星阵可已熟悉?”
叶求知道:“略通。”
怀风道:“如此甚好,请随我去迎客?”
叶求知听有客来,且要以七星阵迎之,恐怕来者不善。其中一个僧人已为宁无玉所伤,自己当然义不容辞。
怀风又叫上其余六僧,道:“庙里人多,你我上去迎客。”率起六僧和叶求知,飞到上空。
过不多时,便有六人缓缓飞来,正是上次见过的那滑秋里等人,和另外两个中年人,看其模样应分别是他们两派的长辈。
到得近前,那个师兄上前一步,道:“千峰派和……友派前来过访。”他不愿直呼祖师的名号,故改述阳派为友派。又让开一步,分指那两个中年人,道:“这是敝派翟云山翟师叔,这位是封通安封前辈。”
滑秋里的师弟在旁道:“敝派述阳派,不是什么右派,也不是左派。”看了一眼叶求知,道:“咦,你怎么还在啊?”叶求知向他点头示意。
怀风道:“阿弥陀佛,小僧怀风,见过几位施主。”
那翟云山看了看怀风身后的六僧一俗,笑道:“何敢有劳大师远迎,莫如下去说话?”
怀风道:“寺中嘈杂,都是凡人,后山有一座凉亭,风景尚也可观,不如到那边去?”
封通安道:“好,就到那儿去,省得有人打扰。”
众人来到凉亭,这里果然风景秀丽寂静。怀风道:“简慢之处,还请海涵。”
封通安道:“你不必客气,我们此来也不是烧香敬佛的。”
怀风明知故问道:“诸位不是烧香礼佛,却是为了何事?”
封通安道:“我们无事不登三宝殿。”指着怀风身后的弘宽等人,道:“你门下的小和尚与我派中的弟子闹得不愉快,你想必也有听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