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一路长棍使出后,面不见红,气不加喘,神定气闲。随手将长棍交给随从。笑道:“在各位方家面前献丑了。”
众人道:“那里,那里。俞兄武艺高超,佩服,佩服。”
“哈哈。不瞒各位。俞某心中一直有个小念头。《左传》有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俞某自视德行不修,立功怕是尽人事听天命,立言却学识浅薄。便只有将自己对武艺技击的小见识,对兵事的理解,刊集成册,发放天下,能够有益于世人,也算是俞某对自己有所交待了。”
众人默然。
俞大猷低声道:“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朝廷承平日久,武力废驰,终不是强国之道。但愿俞某的所作所为能为这个国家,百姓增些武勇。”
若干年后,俞大猷将毕生对兵事,武学的理解,系统总结,汇集成册,取名《剑经》,刊发天下。其在自序中言道:“…忠臣义士,志可以矢,效公忠而学,必求乎实用。气可以运,量宇宙而谋,又贵于有成,彼览影偶质,岂能改独指迹慕远,何救于迟也耶猷谨将所得要法,著为《剑经》,以告后人,世有真丈夫,当亮予志。”
伟哉,俞公!壮哉,俞公!
令狐冲心中佩服。“怪不得师叔对这位俞大人如此礼敬。确实胸怀坦荡,本领高强。这些武学道理,师父、师叔在山上也都反复强调过,确没有今日理解的这般透彻。不过有些法门却与本门以气为主的宗旨有违背,我若习之,怕是被师父责罚的。不过,小师叔也不是很认同师父的说法。师叔自己练功,教导我们练功,说法和要求与俞大人很是相似,也于师父不同。真是奇怪。对,不如我问清楚小师叔后,再做打算。”
他那里胡思乱想。再凝神时,看到了吕不鸣持剑下场,正在操演华山剑法。
原来,俞大猷随后说道:“吕兄弟的华山剑法俞某是佩服的紧。与三老一战,剑法如神。两位前辈莫要见怪。”俞大猷向牛大、狼三施礼道。
“无妨,无妨,都是一场误会!”牛大长老能说什么。
“俞某砖瓦在前,就等吕兄弟的珠玉了。”
吕不鸣朗然一笑。“此番南下,吕某是获益非浅。在梅岭巧遇两湖梅念笙大侠,在广州又幸会三位长老,这一路又与俞兄同行。我就将此行获得的一点小见识,与大伙儿演练一下。献丑,献丑。”
吕不鸣抽剑在手,脚下不丁不八,右手持剑平举,中胸直刺,左手捏剑决,起手正是华山三十六剑的起手式,苍松迎客。接着金雁横空、白云出岫、云断秦川...三十六剑一一使来,端的是招法严谨,法度森严,变化精微,一派大家风范。令狐冲看得暗暗佩服,本门的剑法在小师叔手中使出端是了得。怕是师父他老人家也不过如此。
众人都是武学大行家,看过也是连连点头。暗自道:华山派立派几百年,果然不是侥幸,剑法超绝,人杰辈出。
一路剑法使过后。吕不鸣没有收手,继续运剑。这次却让令狐冲吃了一惊。“吕师叔,这使得不对啊。苍松迎客,怎得如此...怪异。这是无边落木,怎得剑法还有斜劈一式,又连上了铁线剑式的一线天,顺序完全不对啊。”可是剑式之间的衔接却无半点刻意雕琢之处。这一路浑然天成的华山剑法又是一番味道。却颇和令狐冲的性子,看他的悦然心动。
这正是吕不鸣明了“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八字蕴意后,剑随意动,将两次激战所得融入剑法中去,己初步体会到剑法“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境界的妙处。
随着这一路挥洒自如,随意潇洒的剑法堪堪使完,剑法又是一变。正是吕不鸣近年深研的希夷剑法。
此时的吕不鸣,心中一片清明,只觉得手中的剑,就是自己的心意,剑就如同自己的手臂控制手指一样,顺心如意。长剑嗡鸣,如同在回应他的心意。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剑势如同蛟龙出海,电闪雷鸣,使到酣畅处,真气透体而出,剑尖突现寸许剑芒,在剑光灵动处忽隐忽现。
众人大惊失色。真气外放,剑芒突现。这是世代相传剑法至高境界。而今日竟在一名年轻华山弟子身上一睹端倪。
直至,大盈若冲、大辩若讷、大方无隅、大直若屈、大成若缺,九式希夷剑法使完。吕不鸣面色苍白,显出疲态,收剑静立,半晌后方才省过神来。
吕不鸣暗自叹息,九式剑法,只修成了四式,后五式不过勉强用出。
吕不鸣却不知,在那一瞬间,他进入了剑心通明的境界。可惜的是他的功力、修为不足,不能牢牢把住这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使剑法、功力再上一个台阶。但是那一瞬间的感受,已经让他摸到了未来的门径。
俞大猷上前一把抱住吕不鸣,哈哈大笑。“吕兄弟。俞某不曾想到你的剑法竟己到达这等境界,那‘有相似无形,无形胜有相’的一剑,可称神剑!”
牛长老闭目沉想,仿佛被剑光闪花了眼睛。“真气外放,无泄可击,那一剑可称神剑!”
狼三长老眼睛更亮了,涩声道:“那晚,这一剑,我死。”
令狐冲直接呆在那儿了。良久后方才喃喃的道:“剑气,剑气。如果希夷九剑,每剑都有剑气,那不是天下无敌了。”
吕不鸣半天才调好内息。听到令狐冲的话。气的直接训斥。“混说什么胡话。这一剑只是机缘巧合。莫说九剑,只要两剑,就要了我的命。”
俞大猷闻听此话,点点头欣赏地说道:“吕兄弟,你这一剑真真是可遇不可求。不过也已经让你受益不浅。俞某观你三路剑法三种变化,可视为你剑法修为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过去不提。现在你已经摸到了之前曾说过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境界。将来,你的道路已经很清晰。这是比我们都强的地方啊。”
牛长老长叹一声道:“俞老弟一双招子真是火眼金睛,看得透彻。吕小哥,老朽观你这希夷剑法,确实让你开辟一条新的道路。可惜你的功力、修为还是不够,白白浪费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吕不鸣也是叹息到:“我这一路希夷剑法不过小成。方才后五式剑法,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牛长老与狼三长老对视了一眼,笑道:“可知老朽为何称你开辟了一条新道路?”不待吕不鸣回答,牛长老自顾自地说道:“因为老朽等人二十年前还见过一人使出过不一样的华山希夷剑法。”
“风师叔?”吕不鸣好奇地问。
“不错。风清扬。二十年前,风清扬误闯狼山古寨的禁区。曾与老朽等三人交过手。用的也是华山希夷剑法。”牛长老仿佛陷入了回忆里。
平时从不多言的狼三长老,这时嘴里崩出话来“他的剑,技近乎道。如鲲,如鹏,自负的紧。”
吕不鸣深研道藏,俞大猷学识渊博,自是知道狼三长老所说的源自于《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而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吕不鸣深有体会,他想起四年前在思过崖看到了“风清扬”那三字,意气赢生,从而走火入魔。那三个字所含的剑意:纵横自恣,深深铭刻在他的记忆里。
俞大猷却是心向往之。“恨不能识风老前辈当面!”
“吕兄弟,不知贵派风老前辈现在何处?”
“俞兄,这个。唉,这事关我派一件大憾事。风师叔,他老人家己隐世多年了。”吕不鸣有些尴尬的说道。
俞大猷虽不是江湖人,但在官场上厮混二十多年,自是明白其中必有隐情。不过是华山派的隐秘事,也就不再过问。
牛大长老与狼三长老,自是听说过华山派气宗、剑宗这一桩破烂事。虽有幸灾乐祸之嫌,也是不便出声。
只有令狐冲满脑子迷茫。但也知道此时不是寻求解惑的合适场合。
一时间,众人冷场了。
接下来的路程中,吕不鸣与俞大猷的关系更加亲密。一有闲暇,二人就会聚在一起谈武论剑,光聊不过瘾,二人还会动手切磋一番。牛大、狼三有时会过来,一旁相陪,见二人聊得热闹,兴致上来了,也主动将百越各族内壮、桩功、月炼之法展示一二,大开了二人的眼界。
令狐冲除陪伴小圣女,其余时间必定是站定在吕不鸣身后,把这一路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牢牢的记了下来,他知道很难有这样当面听取当世多名武林高手面授功法的机会。无人时,他暗自揣摩,武功由此大有进境。
队伍行了几日,便来到了新兴县。新兴侗寨,是拜月教二十八寨之一。侗主汉名姓苏,名步青。听闻教中大人物过境,忙携早己闻知消息的阳春、恩平两大侗寨的头脑在县境处大张旗鼓,迎接圣女和三位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