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一碗凉茶刚喝完,便见到先前那青年汉子匆匆从身边经过,向来路而去。想必是回去继续盯守。此时令狐冲跟踪的心思也是淡了,随手掏出五六枚铜钱付了茶钱,在老者的千恩万谢中悠悠然地离开了。
行了没有多远,便来到了衡阳城的中心大街,迎面便看到一幢三层建筑,上面赫然写着《回雁楼》三个金字,酒旗招展,人群来往很是热闹。
眼见着已经是午时,想着便在此地随意用些酒饭。
进了酒楼,此时正是饭点,一楼大厅已经坐满了食客,在小二的殷勤下,令狐冲便来到了二楼,随意在角落里选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要了一角酒,点了三个招牌菜,要了一碗汤,三个馒头。在等饭菜上来时,他随意打量。这二楼也是散座,三楼就是雅间。现在看来二楼也坐了八九成,多是江湖人物。目光扫过,他突得怔了一怔。
“真是踏破铁鞋无览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一角的桌子旁,背对着自己坐的不正是从刘府出来的那小姑娘,一身绿衣裙在二楼甚是显眼,正对自己坐着一位黑衣高冠地老者。那小姑娘正绘声绘色、比比划划的讲述着什么,那老者面带慈祥的笑容,静静倾听。
其时,目光扫过,那老者似有所察,也抬起头来,二人眼光对视。
“这老者反应极快,怕是江湖一流高手。却不知与刘师叔什么关系?刘师叔一场金盆洗手,竟引出这么多的高手前辈。”令狐冲一边心中自语,一边微笑颔首,以作招呼。
那老者和善地点了点头,以作示意,便低下头来,继续倾听小姑娘的讲述。
令狐冲不动声色的坐了下来。
“这一老一小到底是什么人?见那小姑娘在刘府内宅出入自如,这是极为亲近的关系。为何衡山派归隐的前辈长老要安排人监视跟踪?是监视刘府后院出入的每一个人,还是只是跟踪那小姑娘?”令狐冲一时间想不通,直觉得面前迷雾重重。
“师父他老人家还得两天才到。这些事情要及时报给师父,由师父定夺。唉!如果小师叔在这里,那里要我费这么多脑子。”
“一会儿,我要不要跟上去查一查这老者和小姑娘的底细?”
正想着,突听得有人在大吵大嚷。“店家,上酒上肉。和尚肚皮要饿坏了。”
一个高胖和尚两三步就上了二楼。见令狐冲旁边一张桌子是空的,急急过去,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坐下后还是不消停。一边叫着上酒上肉,一边拍打着桌子。一时间引得人人注目。
那小姑娘也转过头来,好奇打量是何等样的人物如此旁若无人,忘我喧哗。突得看到了令狐冲的身影,她皱眉细想了想,面色立即冷了下来。转过头来,向着老者说了几句什么。
那老者脸色一紧,目光冷冷地向令狐冲看了过去。
令狐冲却是不察。直觉得一侧的高胖和尚有趣的很。
这时小二已将令狐冲所点酒菜送了过来。令狐冲正待要用餐。那和尚十分生气地一把揪住小二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为何他们都有酒肉,和尚却没有。”
“大,大师傅,快放手,快放手。来人,救命啊!”小二吓得哇哇乱叫。
令狐冲看不过去了。“和尚,我等都有酒肉,只因我等来得比你早。”
“来得比和尚早,就有酒肉,是什么道理。”
“先来后到的道理。且宽坐,你这样抓住小二不放手,谁给你送酒肉。”
“那到也是!”说着,和尚将小二放了下来。小二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令狐冲以为没有事了。可是和尚却站到了他的面前。“先来后到又是什么道理?你这个道理有和尚的肚皮饿了的道理要大吗?”
令狐冲无语了。这个道理很强大。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和尚就是一个痴和尚。“肚皮饿了的道理最大。和尚。这酒肉你先吃吧。”
“哈哈!你这小子,到是讲道理!”和尚张起蒲扇大的手掌向令狐冲肩膀拍去。
和尚是个真性情的,虽然一身武功出众,从不轻易伤人。这一掌本就没有蓄力,只是有感而发,出于自然。
令狐冲却误会了。怕这痴和尚痴症发作,下意识的侧退沉肩,欲避过他的手掌。
就在这一掌落空之际,那和尚轻咦一声,手臂突得暴长,直按向令狐冲的左肩。
令狐冲脚下一闪,身形疾退;抬左臂格挡,右手从下而上穿出,中食二指点其肘部清冷渊、天井二穴。
谁知那和尚化掌为拳,一拳击向令狐冲的面部。这一拳势大力沉,拳风扑面而来。令狐冲也是后退不及,功运双臂,格挡拳击。
却不知和尚这一拳竟是虚着。化拳为掌,轻轻拍下。
“哈!和尚这一下还是拍着了。”高胖和尚哈哈长笑。似是得意的,蒲扇大的手掌又拍了拍令狐冲有肩膀,这一下的力道有些重。“小子,你的武功不错,不过比和尚我差了不少。”
说着拍了拍自己脑袋。自语道:“差了多少呢?”
说着双手反复比划几下,从一尺拉到了三尺。“至少得差这么多,不,这么,这么多。总之你的武功差和尚远的很呢!”
令狐冲看着和尚自说自话只得苦笑。
高胖和尚倒是不客气,一屁股坐到令狐冲的座位上,也不用筷子,抓起一把熟牛肉便往嘴里送,提起酒壶把酒往嘴里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时间吃的不亦乐乎。
令狐冲的性子本就活脱,见到和尚吃喝的自在,也不顾桌上汁水淋漓,随意地坐了下来。
这时小二战战兢兢的将和尚要的酒肉送了上来,令狐冲伸手接过来,放到桌上。瞅了瞅酒壶,心知怕是不够。安排小二再拿一坛二十斤酒来。
令狐冲将壶中酒倒入两只大碗,随手推给和尚一碗。
高胖和尚也是不客气,将啃得干净的鸡骨随手一扔,接过酒就喝,只听得“咕咚、咕咚”几声,一大碗酒转眼间喝了个干净,方才长吁了一口酒气。
“好酒量!”令狐冲眼睛一亮,举起大碗也是一饮而尽。“痛快!”
“哈哈!你这小子真对和尚脾气。不错,不错。”
二人也不多说话,又连干了两大碗酒。
酒过三巡,令狐冲便好奇探问:“和尚打哪儿来?看你饿得不轻啊!”
“和尚一路从洛阳赶到山西大同,又从大同追到衡山。入了城苦寻了半日,也没有结果。可是苦了和尚的肚皮了。”
“和尚这是寻什么啊?”
“自然是找我的女儿啊。马上就是她十六岁生辰了。我这个当爹的,这些年一直抛下她不问,她十六岁生辰却马虎不得。”
令狐冲问的认真,和尚答得严肃。不过这答案,确实让令狐冲反应不及。
“你女儿?和尚,你是和尚啊!”
“和尚怎得就不能没有女儿?”
这一反问,饶是令狐冲口齿伶俐,一时间也不好回答。
“你怎知女儿就在衡阳城?”
“师太告诉我的。怎会有错!我一入衡阳城,逢人就问。竟然没有人知道我女儿在哪儿?真是可恼!”
令狐冲闻听此言,心说,好吧,又来个师太,就当我白问了。我跟个痴和尚较个什么劲呢!连连劝酒,不再提这个话题。
只见那和尚两口一个大馒头入肚,仰脖又干了一碗酒。有些意犹未尽的看着低头喝酒的令狐冲,很是奇怪的问道:“你怎得不再问我了?自入了衡阳城,我遇到的人,与我说话没有超过两句。你是第一个问我如此多问题的。”
令狐冲只得苦笑的问道。“你既是十多年没有见过女儿,你可知她的相貌如何,是什么样的装束?莫要寻错了人。”
“我女儿的相貌定是如她母亲一般,美丽动人。又是个尼姑,不会寻错的。”
“噗!”令狐冲实在是控制不住了,酒水脱口而出。“你女儿是尼姑?”
“和尚的女儿自然是尼姑。”高胖和尚说的理所当然。“她母亲当年就是尼姑,她当然是尼姑了。”
令狐冲直接呆在那儿了。不是和尚痴的厉害,便是我的耳朵听差了。可是看那和尚眼光清纯自然,并不是痴呆之人混浊无主的眼神。他慎重的问道:“你的女儿真的是尼姑啊?”
“和尚不打诳语。我女儿自小就在恒山白云庵出家为尼。怎得不是尼姑!”
“令爱是恒山派的。不知她的师傅是?”
“她的师傅叫做什么来着?对了,定逸,定逸师太!”
听得和尚说的入港,既然提到定逸师太,那他女儿出家为尼八九成是真的了。令狐冲好奇心大起。“却不知令爱叫什么?”
“白云庵的师太到是说过,我自是记得清楚。她现在叫仪琳。”
“仪琳师妹,是你的女儿?”令狐冲震惊了。他上下打量和尚高胖的身形,想着那仪琳小尼姑瘦瘦弱弱的小体格,想来仪琳师妹长的随娘。
“和尚随我走吧!我知道恒山派的驻地,仪琳师妹昨日我还见过。”令狐冲哈哈大笑。
“这就走。和尚酒肉也不吃了。”那高胖和尚倒是个急性子,闻听此言,噌地站了起来,催着令狐冲就走。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大和尚你莫要上当哦!他一个男子怎么知道恒山派师太的住处?小心他骗你啊!”说话的正是穿绿衣裙的小姑娘。
其时,高胖和尚与令狐冲的对话,楼上楼下众多食客都是屏息静听,若不是顾虑高胖和尚武功高强,性子痴直,怕是哄笑一堂了,人人都是忍的辛苦。便是那黑衣高冠的老者和小姑娘也对令狐冲放松了警惕。这时闻听令狐冲要带和尚去寻女儿,一向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却不想放过令狐冲,故意出出难题。
“是啊!你又不是和尚,为什么知道尼姑的住处?你要骗和尚吗?”
“在下华山令狐冲。五岳剑派,共气连枝。自是知道恒山派各位师伯叔、师姐妹的驻地。”
“他就是华山令狐冲啊。”
“看年纪,与传闻中差不多啊。”...
酒楼上下一片切切私语。令狐冲心中顿觉得不妙。
那黑衣老者也含笑低声对小姑娘说了两句话。小姑娘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开口道。“嘻嘻。你是华山令狐冲,前日在十八里铺劫掳少女的就是你吧。大和尚,这个人是个采花大盗。你女儿长得这么漂亮,可要小心他啊。”
小姑娘的话,立时引来一片共鸣。酒楼上下嘻笑连声,有不怕事情大的江湖人士,也是出声附和。
“怪不得他知道恒山女尼的住处,怕是早有预谋。”一个长相丑陋的驼子在那里起哄。
“就是,和尚你要小心啊。”一个中年汉子哄笑道。
“世风日下。名门子弟!哼!。”一个矮胖老者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