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号脸上红了红,也答不上来了,原本他脑子里还动过向组织举报任治国的想法,现在也打消了,一举报,自己也要玩完。
一时无言了半个多小时,困得快要睡着的任治国突然听到什么声音,很细很轻很好听,像是有过年轻姑娘在耳边唱着什么似得。
“喂喂,哥们你听到没?”任治国摇了摇已经在担架上睡着开始打呼噜的病号。
“听到什么?”病号迷迷糊糊地说:“我刚刚在周公那里听到我老娘在跟我吵架……”
“好像有个娘们,在唱小曲啊?”任治国越听越觉得这是那个姑娘在唱戏,在样板戏横行天下的时代,唱这种曲折婉转的小曲,也是大逆不道啊!
“你是做梦想听你八字没一撇的媳妇叫春吧?还小曲,这年头,谁敢唱小曲啊?”病号又翻个身,骂骂咧咧地闭上眼继续睡觉。
任治国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了,红卫兵闹腾再久也该回来了,可是四周仍然空无一人,远处的黑烟还在烧着,那股焦糊的肉味一直在鼻边若隐若现,乍一闻挺香,现在闻多了只想吐。
看病号在树下睡得香喷喷的,任治国也懒得打扰他,一个人动身,也向村子北边走去,打算催一催队伍的同志,也该回家了。
走了十分钟,唱戏的声音越来越大,烤肉味越来越重,走到村子北边的狐仙庙前,任治国顿时吓傻了,他脑子还算机灵,一感觉情况不对,立刻躲在一边的灌木丛中。
狐仙庙前,密密麻麻站了接近两百人,男女老少都有,只是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有的是魑魅魍魉的面具,有的是京剧里的曹操刘备诸葛亮,有的是蛇形龙形虎形,乃至老鼠状的面具,看穿着,大半穿着绿军装戴袖章的也红卫兵也戴着面具站在人群里。
所有人围绕着古老陈旧的狐仙小庙前堆积着无数木柴正在燃烧的火堆动作一致地跳着什么古怪扭曲的舞蹈,时而像是深闺里的怨妇,时而像是蹑手蹑脚的贼,时而又像在打什么古怪的拳法。
而带着所有人跳舞的,则是火堆前一个年轻的少女,看窈窕身段不过十七八岁,披着白色狐狸皮大袍子,头顶像是帽子一样戴着一顶纯白如玉的狐狸面具,面具上装饰着栩栩如生的细密皮毛,她身姿妙曼地旋转,唱着古老深奥的祭词,素手中握着一把白色的骨质匕首,一头乌黑如云的长发跟着她的舞步在脑后飘飞旋转。
“等齐众生种子如瀑流,迷妄空花生灭如妙有。
五圣万化周天皆有灵,诸世浮沉是梦必无根。
啜啜啜,灵狐生来三万八千岁,长生护我真灵万劫定不灭。
嗤嗤嗤,尔来西方七千十二劫,应誓弃我庇护应劫当成灰。
……”
一层一层人群,跟着少女的舞步群魔乱舞,黑烟在天空飘摇上升,汇聚成一张狐狸的脸,这场景迷幻、邪异得像是梦境。
少女的被皮衣布衣包裹的娇柔身姿终于停止了旋转,刚好面对着任治国的方向低头,然后她轻轻地抬头,嘴角带着一丝邪异的不真实的笑。
任治国被这张脸惊艳震撼到忘了呼吸。
幽蓝色的双眼,完美的妖异的小脸,苍白羸弱如雪的肌肤,以及眼角,那一滴画龙点睛更添几分魅惑的……
泪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