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齐齐失色,安内有方?只这四个字便算是认可了左丘暗杀人灭门的全部行径,大臣们虽知道皇上对左丘暗的纵容,但他们以为这只是皇上远在边关,无暇掌控朝中事务的暂时容忍,无人想到,皇上会在回朝后,继续允准了皇廷卫的可怕存在,而对左丘暗的监国之权,也只是名义上的收回,今日之后,左丘暗依然拥有对官员们的节制生杀大权。
众臣惊慌的神情尽收厉帝眼底,他冷冷一笑,又接着封赏:“左丘暗,清草原斥候,治朝中疥癣,监国有功,特赐左丘暗——”似是要让所有臣子都把他对左丘暗的封赏牢牢记住,厉帝故意顿了顿,看着满头冷汗的众臣,一字字念道:“封侯!赐侯名爵——跋扈,跋扈侯!”
满朝哗然!皇上的赏赐如一阵焦雷轰过耳际,六部尚书的身躯一阵摇晃,险些当场栽倒,脑海中一齐闪过老丞相的那句话:“不要去惹左丘暗,他站在皇上身后。”
原来,左丘暗的所为,尽在皇上默许中。
这位皇上,杀出了一个太太平平的边疆,也要杀出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廷吏治,从古至今,每一位皇帝都拿数千年难改的官场腐秽无奈,而他们这位以厉自号的帝王,干净利落的选择了一个杀字。
跋扈侯?
六部尚书脸上浮起的已只剩苦笑,这位皇上,还真是敢为人不敢为,不但自号为厉,赐予臣子的爵名也是同样张扬的跋扈二字。
只凭名号,便要令人从中品出一阵心悸。
称霸者厉!
杀人者侯!
之后的时日里,左丘暗一如既往的率着他的皇廷卫蜃伏于黑暗之中,用他的残忍手段对付来自草原的细作和朝廷里的腐朽。厉帝还亲自拨银,在城中圈地开府,设为廷卫所,专供左丘暗和皇廷卫办差执事所用,而这廷卫所方圆百步之内,很快成了无人问津,路人止步的场所。
臣子们已不会再妄想着要去弹劾左丘暗,因为挡在这位跋扈侯身前的,正是当今厉帝。
没有人敢去触逆这位以杀人得封跋扈的左丘暗。
除了燹翮,军王燹翮。
随着厉帝的回朝,汉朝迎来了极辉煌的鼎盛时期,朝堂上也出现了三位赤手可热的新朝重臣,那便是明月,燹翮,左丘暗三人。
这三位新贵在朝野间的风评口碑固然不同,在面对随着功成名就而络绎前来的人情酬酢,他们三人也显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
左丘暗其实是个很懂得收敛的人,他名义上交出了监国之职,手中权势却因为厉帝的恩宠而变得更加牢固,但他的锋芒和狠辣从来只有再抓捕犯官和草原细作时才会显现,其余时候,他和他的皇廷卫都隐伏于黑暗中,即使是上下朝,他也是匆匆来去,除了皇上,常人就是想见他一面也是千难万难,当然,满朝文武也是谁都不愿意和这煞星碰面,因为一旦被他找上门来,通常都是不死也要掉层皮的祸事。反而是那名被他从吏部调到户部,连升三级的叶重,自从沿岸灾地救助灾民回朝后,不知怎的,常常会去左丘暗家拜访做客。
同为新朝重臣,皇上臂助,比起左丘暗来,明月和燹翮一个是谋胜千里的智侯,一个是使汉人扬眉吐气的军王,无论在百姓还是文武百官眼力,这二人所立的功劳都要远胜于左丘暗,虽然从某些方面来说,左丘暗杀的人也许并不比死在智侯计,军王阵下的草原敌军少,但智侯和军王的威望显然更得人心。
所以从明月和燹翮回到京城的头一日起,两人的府门前便访客不断,慕名来访者有之,攀缘附会者有之,一时间门庭若市,人流熙攘。
明月在沙场上用计施谋时凌厉多变,迅如九天惊雷,但在沙场之外,他却是性喜恬静,厌于酬酢之人,比起应酬官员,结交同僚,明月更愿意把心思放在民生朝政上,而且他的才干也确实不止于用兵一途,新朝初盛,百业更兴,一回京城,明月就开始埋首于政务,农桑商塾,民生百计,几乎所有政事他都亲自操持,或穿梭于朝堂和六部枢要之间,或来往坊间街集,探民意,察民心,思民政,解民忧,终日忙碌不休,根本抽不出闲暇来与人应酬交往。
即便偶有余裕,明月也更愿意坐于书房,品一盏香茗,握一卷书籍,安享宁静。而来访的客人知道他操劳国事的良臣之心和恬静之性后,也对他的为人更为心折。
这其间还夹杂着一件小事,一位被明月相邀去他家中详谈政务的官员,第二日告知亲朋,说智侯的书房简约无华,除了满壁书卷,没有一样金玉古玩点缀,唯一算得装饰的,就是挂在书房正壁上的一副画卷,画卷上不是丹青山水,只画着几名在草原上奔跑的少年男女,另有一辆马车缀在少年们身后。
画中人物面貌模糊难见,但少年们一起奔跑于草原的欢快在笔墨下跃然纸上,书房有画实是平常,出奇处是,画卷角下,是智侯亲书的一行字;今朝有酒,已无悠然。烈烈长风,谁揽我怀。
很多人都想知道智侯题字时究竟是何种心境,但许多酸儒反复品位这行字时,认定智侯应是政务繁忙,失了悠然南山的冶游闲趣,只得题字抒怀,于夜风中独遣愁怀。但大家观智侯理政时的不知倦怠,又似乎不是这么个意味,于是其中真意,无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