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朴素的青辕马车缓缓驶入建安城,穿过建安大街时,只偶尔有人侧目,看向马车最前头,高头大马上的男子,男子一袭青衣,身形伟岸,双眉浓郁而粗长,充满了粗狂的男性魅力,与建安俊秀书生的感觉差异太大。
建安总归是京城,城中策马而行的颇多,但只要看过杜大将军纵马,旁的人就再也入不了眼,就连城西聚贤居那最刻薄的说书人,都赞杜大将军马上英姿飒爽,卓尔不群!那才是大梁人心中最英勇的武将,浑身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要知道那说书人之前曾将爽朗清举、温暖如玉的周国公世子贬的一文不值,还将京中第一才女御史家赵小姐的诗篇批驳一通!
能得说书人如此高评价,据说是因为两年前寒冬,他曾亲眼看见杜将军深夜策马出城,身上只着单衣,却不惧漫天雪花的严寒,风驰电掣般,前一刻还在眼前许远,后一刻便甩下他不见踪影,若不是隐约瞥见将军面色焦急好似大军压境一般,他还以为是一场梦境,结果第二日建安城还是一片歌舞升平,但大将军当时马上的英姿,却让说书人一生不忘......
马车穿过长街,竟往尽头的大梁宫而且去。进入宫门都应该下马,大梁宫内,也只有一个例外——杜大将军。
杜正风跳下马背,掏出怀中令牌,宫门口侍卫皆跪地相迎,穿过三重宫门,行至紫宸殿外,竟有陛下的御辇相迎。
马车内,年过古稀的老人被搀扶着颤颤巍巍走下,行至御辇前,跪地行礼:“老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定远侯免礼,听闻老侯爷身体不适,这一路风尘仆仆,老侯爷辛苦了。”
陛下将定远侯搀扶起,侯爷这才看见陛下身后站着的长乐长公主,双眼蓄泪,跨了几步,将长公主双手握在掌心,却久久不语。
秦艾词回握了老侯爷,一双手骨瘦嶙峋,多年不见,侯爷当真老了许多。
“这儿风大,长公主有话去后殿说吧。”一旁秋蝉提醒着。而后陛下与长公主一人搀扶着侯爷一侧,送入辇中。
天宝宫内,没有君臣之礼,一杯青梅茶,倒是让老侯爷忆起了往昔:“长公主如今还喜欢用青梅泡茶。”
“这些喜好,总是渐渐成为了习惯。”
“长公主守孝三年,在皇陵,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老侯爷貌似心疼询问着。
秦艾词只浅浅笑着,虽是外叔公,当年也不见得多亲近,但今时相互利用,面上功夫还是做足,“为父皇母后守孝,怎能言苦,只是我身子弱,刚去的第一年总是病下,差些过不去那年的寒冬,也不知是不是父皇母后在天之灵庇佑,终是熬了过去,如今身体都好。对了,我倒是有些想见见瑜儿,不想侯爷这回竟没带他进宫。”
说起孙儿,老侯爷脸色温暖几分,道:“这孩子皮得很,父母去得早,被我骄纵惯了,怕进宫惹了事情,便让他随着女眷先回了杜府。”
秦艾词点点头,问着:“杜府上下可收拾妥帖?”
“之前派管家先过来打扫了,却不知,杜府对面,却是大将军府。”
秦艾词面色也是一黑,也不知杜朝阳是不是故意的,当年的事情一出,杜朝阳母子便被赶出杜府,无家可归后周姨娘被娘家表姐收容,杜朝阳则被送去军营,多年不曾回京,之后军功卓著,先帝曾赐了一座大将军府给杜朝阳,杜朝阳拒不肯收,依旧与母亲住在亲戚家那间破旧的院落里,可一年前,他却偏偏大张旗鼓地将府邸搬到已空置的杜府对面。
老侯爷摇头叹息:“哎,朝阳这小子,杀伐决断,手段狠毒不亚于当年的大哥,杜家出了这么个儿孙,不知地底下的大哥作何感想!”
秦艾词却是浅浅一笑:“杜将军并非外公骨血,早已剔除出杜家族谱,又有何资格与外公相比。”
“义父您毕竟曾是杜将军的长辈,杜将军即便权倾朝野,也总得给义父您几分薄面的。”一旁的杜正风插言说着。
秦艾词却是微微勾起唇角,杜朝阳此人杀戮甚重,这些年何曾给过旁人颜面,否则,如今各地诸侯和建安贵族为何对他闻而生畏。
“当年将他剔除出族谱的正是我,他心中怕是忌恨得很,我这张老脸如今也帮不了长公主什么,不过,我信州五万大军倒是得让杜朝阳仔细掂量掂量,如今我也老了,有什么事情,长公主和正风说便罢,正风会尽最大心力帮衬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