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盛光凝视着铜镜里自己的身体。
她刚沐浴过,身上未着片褛,实际上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认真得在镜子里看自己的身体——少女的心永远是羞涩的,就她这个年纪,直视内心比直视自己的身体容易多了。
这具身体无疑是美丽的,从头到脚,到每一根头发丝儿,侍女们在为她沐浴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发出这样的赞叹,公主真美啊,该润的地方饱满丰润,该收的地方险险得收紧,奴婢们真是羡也羡慕死了!
其实自己何尝不知道并暗暗为这样的美丽得意,虞盛光怔忡得看着铜镜里的人,在铜镜里,她带了一些金黄的模糊和幻化,真的像是在画卷里一样。这样的她是熟悉的,却同时无比陌生,虞盛光记起,她曾经梦到过申时轶偷看她洗澡,那映在屏风上的影子,即使在梦中,也是那般的栩栩如生,让人觉得新奇又惊恐,那应该是她第一次从躯壳以外的角度来看自己——那时候她甚至还不大认识他!但是这少女的一颗心啊,就像一朵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了。
但是现在呢,可以让镜子里的这个人脱开本心,去嫁给另一个人吗?被冠以他的姓氏,与那个人欢好,甚至还可能会有孩子……
她无法再想,猛得抓起旁边的东西砸到镜子上,是水勺子,镜里的人立刻漉漉的模糊了,虞盛光发出一声低低的叫声,双手捂脸,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她不想再看镜子里的女子,那美丽的*仿佛是丑陋而邪恶的,抓起一旁的衣衫穿好,披上大氅,匆匆向外面走去。
太月的主殿,夜幕已经降临,灯火也调暗了,女皇预备休息。
姜影儿正嘱咐小宫女熄灭又一排灯烛,突然间内殿的宫门开了,虞盛光披散着长发,像风一样得快步进来。
“殿下,”姜影儿拦住她,“陛下已经准备将息了。”
“我要见母皇,”少女的脸色苍白,眼角处隐隐有泪痕,向她道。
姜影儿大概能猜到她要来说什么,霍煌下午求亲,当时她就随侍在女皇身侧,轻声劝解道,“殿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女皇的声音在里面道,“是阿圆吗?”
“是我!”虞盛光止住姜影儿欲要拦阻的手臂,应道。
说罢,快步走到寝殿内——那姜影儿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可口气。
寝殿内,女皇已经卸下钗环,花白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坐在床榻上。虞盛光拜伏到她脚下,她是一鼓作气而来的,这样一拜下去,头沾在羊毛毯上,顿时有些哽咽了。
“母皇,陛下,我不要嫁给济宁侯!您把我,把我也废了吧,我要嫁给申时轶,我要去找他!去边疆,去打仗,吃糠咽菜,风沙尘土,我想去和他一处!”她说着,眼泪流了下来,说到最后,情绪控制不住,伏在手背上,死死咬住手,说不出话来。
女皇没有发怒,看着埋首跪在自己脚下的少女许久,沉沉道,“崇元,你起来。”
虞盛光摇头,女皇道,“朕命令你。”
她克制了一下,勉强抬起头。女皇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那张年轻的脸庞许久,对她道,“我书案左手边第一个抽屉,里面有一本册子,藏青色封皮,你去把它拿来。”
虞盛光不解,用衣袖拭干净眼泪,起身到书案旁,果然有一本册子在抽屉里,她将它取出来,捧到女皇面前。
女皇起身,调亮了床榻前的烛光。
她接给册子,把它打开,第一页即是洛阳城昭阳宫女皇寝殿里屏风画像上的那名少女,她问虞盛光,“阿圆,你觉得这画上的女子,美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