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这不太好。”我拒绝道,“吸烟对我们没什么好处,只会危害身体健康。三宅最好也不要轻易尝试。”
“啊啊……你们俩可真够无聊的……!”
吃了闭门羹后,三宅一脸无聊地往后倒去,整个成大字型躺在了体育馆的地板上。
她仰天大大地叹了口气。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忙于帮社团写介绍,诗社几乎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产量。三个人都没有可以用来投稿的好作品,登报上杂志的活动进入了停滞期。三宅说她在无形中感受到了压力。
“以前的那些大诗人啊大作家啊不都是这样吗?喝酒可以消解愁闷,抽烟可以放松身心。说不定这俩样都干全了,灵感就来了。”
确实,历史上许多有名的作家和诗人都有吸烟酗酒的习惯,烟酒不沾身心健康的反而很少,有些人甚至因吸烟酗酒过量而早早死去。
“那只能成为反面教材。”我对三宅说,“我们应该……”
“没有应该和不应该,规矩都是人定的,规矩也是靠人自己打破的。”三宅打断我说,“莲二,我很早就想说了,你明明很有才气,干嘛要跟真田那种家伙混在一起?混到头不仅浪费浪费自己的才能,还变成了跟他一样不通情理的老古董。”
同样的话弦一郎也不止一次对我说过。
“你明明不是叛逆学坏的人,为什么要跟三宅那种人混在一起?跟那种人混在一起只会浪费了你的才能,不要再自甘堕落了!”
尽管是站在对立面的两个人,但弦一郎和三宅的步调有时惊人的一致。换句话说,这两个人都对自己认定的事有可怕的执著。
也许正是因为对自由和束缚的定义过于固执,这两个人才死活不能相让吧。
“我不在乎。”三宅说,“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是想活得更有意义,不在乎人生长短,而在乎是否精彩。”
说完,她坐起身来,从书包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了自己手上的香烟。
像是要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一样,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眼看三宅夹着香烟的手缓缓向嘴边靠近。
她谨慎而小心地吸了一小口。
“咳——!咳咳——!”
下一秒,三宅掐着自己的喉咙大声咳嗽起来,手里的烟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秋山赶紧把烟捡了起来。
“你没事吧?”我看着咳得死去活来的三宅问道。
“我靠,怎么可能没事!这玩意儿真不是人吸的——!”她一边咳一边用拳头捶自己的胸口。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三宅的样子,秋山却默默地笑了起来。
她观察了一下从地上捡起来的那根烟,然后下定决心似的放进了自己的嘴巴。
“等、等等……佳能……这东西一点儿也不好吃!”
可三宅出手阻止时已经晚了,秋山吸了一口烟,紧接着跟三宅一样不要命地咳起嗽来。
只不过是吸了两口,刺鼻难闻的烟味已经弥漫在体育馆里。看着咳得喘不过气来的三宅和秋山,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她们排除在外了。
三宅和秋山并没有强迫我试着抽烟,但她们俩抽完之后都用有趣的眼神看着我。
“这玩意儿难吃透顶,真的。”三宅笑着对我说,“可我现在醒过来了,我终于知道几百年前的那些老家伙们为什么会喜欢这东西了,因为它太臭!你抽过之后就算不想醒也不成!”
她们俩又是咳嗽又是笑,秋山忍不住伸手去擦眼角的泪痕。我不知道那是咳出来的眼泪还是笑出来的眼泪。
我常常在路边看到蹲在地上抽烟的不良少年,毫无疑问,那些人在我和弦一郎眼里都是无可救药的边缘人群。他们吸烟,偷东西,打架,逃学,成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自认为纹上刺青抽几口烟就能显得自己很可怕,我对这样的人不屑一顾,也毫无同情。
尝试吸烟不是为了成为这些堕落的人,我承认或许多少有好奇和新鲜的因素在里头,但能否把持得好完全取决于自身。
我问三宅拿来了烟盒和打火机,看着她点燃香烟的时候似乎没什么感觉,可一旦到了自己手中,我竟觉得这些东西意外的沉重。
“如果弦一郎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他一定会大发雷霆吧。”
我以十分生疏和不灵活的动作点燃了香烟。烟头变焦泛红的时候,三宅和秋山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仿佛是有所期待地望着我。
这个世界上有把烟抽得很帅的人,也有把烟抽得很逊的人,可以的话,我想成为前面那种。
一小团灰色烟雾从嘴巴里冒出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还能坚持得住。但仅仅三秒过后,我就瞬间用手捂住了嘴,开始不住地发出咳嗽声。
三宅和秋山看见我故作镇定但又忍不住露陷的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恭喜!你长大了,少年。”
三宅伸出手,和正在不断咳嗽的我来了一个响亮的击掌。
接着她又回过头去和秋山击了个掌,击完掌后她就这么拉着我们的手,三个人坐在地上围成一圈。
“不需要当烟鬼酒鬼才可以成为诗人,但至少我们做过了和那些伟大的老头们相同的事。”
有些事并不是你去尝试就意味着学坏,而是在尝试过后发现它确实不适合自己,才能由此做到敬而远之。
在那之后我们三个人再也没碰过香烟,三宅把从她爸爸那里偷出来的香烟和打火机扔在了河边的草丛里。三宅说没准就是因为我们抽不了烟所以才没法成为伟大的诗人。
但成不了伟大的诗人又怎样呢,至少在这一刻,我们还能有纸有笔,还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我们不曾饱受战争的磨难,不曾体会贫穷的艰辛,我们体验过的事情还太少太少,正因年少才显得如此单纯和莽撞。
——“投出冷眼,看生,看死。骑士,向前!”
放学回家的路上,三宅抢过秋山的笔记本,念出她记在上面的诗句。秋山微笑地看着夕阳下举拳大喊“我要成为骑士”的三宅,三个人在落日的余晖下沿着河坝慢慢前行。
现在,我可以告诉您为什么我想把那句话刻在自己的墓碑上了。
在弥漫着凯尔特人自由与激荡灵魂的那片爱尔兰草原之上,有一位独自乘马的骑士,他不为生而动,不为死而动,将世间的一切看淡,不在乎悲苦短痛,只是在沉重的头盔之下以坚定的视线眺望无尽天际。
我希望我能成为那样的人。无论是死后还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