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车祸后的一个月,我渐渐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我并没有把整个三年级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但能够想起来的仍仅止于某一个时期。
我终日游荡在校园中,游荡在街道上,游荡在每一个我能记起来的人身边。
莲二……
赤也……
柳生……
仁王……
爸爸妈妈。
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
精市。
找到精市的病房不是难事,因为那是在他复发之初我每天必去的地方。
来到病房时,精市并不在里面。我走进去,消毒药水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冰冷压抑的房间中依然是那副一成不变的画面,泛着金属光泽的柜子,插着五颜六色线路的仪器,还留有人躺过痕迹的床单。
窗户开着,窗帘在那里随风轻轻摆动。
精市在这里渡过了他迄今为止的大半人生。
我走到床边,慢慢坐下,盯着半开的窗户静静地发呆了许久。
随着窗帘摆动的幅度,一点一点变大的风,我慢慢眯起了眼睛。脑海中有一个尖锐刺耳的叫声由远到近——它突然回响在这个病房中。
——“精市……!不!住手,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别这样!别这样!
那是在我宣布不再来医院后一周的事。我并没有像先前所说的那样真的把精市和医院忘得一干二净,我只是告诉爸妈我想稍微休息一下,等休息完了我就会再去医院看他。
我确实是这么做的。
然而阔别一周后再次来到病房时,我所见到的场景却让我震惊到几乎无法动弹。
精市不在床上,走进病房看到空空的病床时,我犹豫了一下。接着我发现浴室的门半掩着,从缝隙中透出的微弱光亮隐隐预示着某个不详的征兆。我走向浴室,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哗哗流水声。推开那扇半掩着的门,我看到精市正站在里面。
他背对着我,手里拿着每天用来装药的药盒。他正一点点地把里面的药倒进厕所里,然后鬼使神差般地按下一旁的按钮。
一瞬间,那些药都被卷走冲进了下水道。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精市的身旁还有用来吊点滴的移动架。他的另一侧是浴缸,浴缸里已经注满了水,但龙头没有被拧上,依然还在不停地放水,眼看着满满一浴缸的水随时都有可能溢出来。
注意到我之后,精市缓缓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全无惊讶,而是一种柔和到快融化的表情。
“啊……佳音,你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右手突然伸向手腕,一下子拔掉了还在输液的针头,动作之快让我无法反应。
鲜血从那里汩汩流出。
“不!住手,你在做什么……!?”
我冲向他,用力按住他的手腕。精市露出游离涣散的神情,像软绵绵的纸人一样瘫坐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一边摁着他的手一边对他喊道。
和一般的输液不同,精市在医院里需要长期大量输液,如果每天都换针头会非常痛苦,所以他使用的是静脉留置针。在很小的时候因为过度使用一次性针头,精市手背上的静脉几乎都已经无法再输液。因此他的静脉留置针被放在手腕里,而静脉留置针比一般针头更粗,当他乱来地拔掉针头时,那里顿时血流如注。
我的手很快就湿透了,铁锈的腥味弥漫开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你到底想做什么……!”
精市不回答,只是用一贯温和的表情望着我,空洞的眼神仿佛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