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侍立在一边,越看越觉得心惊。
她忽然想起幼时的一件事来,那时候她还没有进谦远候府做丫鬟,跟着父母在田庄里做活。她隔壁的二丫在因为失足溺水,捞上来已经没了人气,二丫家都已经订好了棺材,正要将二丫入殓的时候,二丫却睁开了眼睛,说了一大通似是而非的话,又哭又笑,可把周围所有人都吓坏了。
阿喜现在想起来也有些心悸,明明是没了呼吸的人,怎么就忽然有气了会说话呢?二丫家吓坏了,强行把二丫钉进棺材里,下葬的时候棺材里都是笃笃作响。那时候的人就说——
二丫这是妖孽恶鬼上了身,把它钉死在里面它就出不来作孽。
阿喜是认识阿鱼那个小丫鬟的,阿鱼的母亲和她都是沈氏院子里的,那天上了山,沈氏以雷霆之姿处置了吓得大喊大叫的阿鱼,她也知道。
阿鱼当时喊了什么?
姑娘诈尸了!
阿喜看着安静吃点心的谢媛,姑娘醒来后百病全消,聪明过人,说话清晰又有条理……谁知道她是鬼上身的妖孽?
阿喜忽然想到了以前终日郁郁不乐的沈氏,沈氏若是没了这孩子,恐怕会撒手而去吧?这么想着,阿喜悄悄地退出了小花厅,她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却说谢媛,她做事精细,又怎会不知道阿喜悄悄瞧她?谢媛瞟了一眼身边的小丫鬟,莲子最是伶俐,这会子懂了主子的意思,悄悄退下了。
谢媛用巾子把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起身便要进小书房里,她的书还未看完呢。不过她显然不能如愿,因为沈氏正走进来。
“娘亲。”谢媛走上前,乖巧地行了一礼。
沈氏微微一笑,她今日打扮得很是光鲜亮丽,裙子都是新做的绯红色,绣着繁花朵朵,远远看着如云端上美人:“媛姐儿,娘亲带你上街玩可好?整日呆在这院子里可是闷得很。”
谢媛当然是点头,小丫鬟们推着她进了内室,换了一身衣裳,又重新梳过发式,换过绣鞋,这才出来。
沈氏眼前一亮:“我家媛姐儿可真是漂亮得紧呢!”
言罢便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去,锦澜园外已有两个粗壮的婆子拖着小车等候,坐上小车,不出片刻就出了垂花门。垂花门已有另外一辆油壁车在等待,外表看着很平凡,拉车的马也是平常马匹。
两母女上了车,谢媛这才知道油壁车内里的低调奢华,既可以在里边躺着,又可以煮茶亨茶,且下面还有暗格既能放物品,又能藏人,还设计了藏冰纳凉的冰格子,不说巧夺天工,这设计的心思也是极巧妙。
谢媛带了桂圆和百合两个丫鬟,沈氏则带了阿宁和另一个谢媛未曾见过的丫鬟上来,坐着六个人,马车仍旧不嫌拥挤。那未见过面的丫鬟正半跪着,取出茶叶、各种干花与青瓷的茶具,竟然是开始制茶。谢媛从未见过坐马车还能坐得这么休闲,看着只觉得很有趣。
“她叫小白。”沈氏道,“娘亲的几个大丫鬟里,她最擅长弄茶了。媛姐儿若是喜欢,可以叫个小丫鬟跟着学。”
谢媛对桂圆道:“你去看看。”
桂圆便欢欢喜喜地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观察学习起来。
油壁车缓缓而行,外边很安静,只有偶尔的蝉鸣鸟叫,或者马车轱辘远去的声音、马儿前奔的嘚嘚声,以及微小的说话声。这一带居住的都是豪门士族,来去也是马匹与马车。
渐渐的,外面喧嚣声渐盛,市井间吆喝叫卖声、鸡鸣狗叫声不绝于耳。
谢媛知道,她们这是出来到坊市了。
油壁车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其间丫鬟小白已弄得一壶好茶,用冰块镇了,跪在沈氏身边开始倒茶。谢媛前世鲜少有人这样制茶,睁大了眼睛看得入神,直到小白将带着凉意的青瓷茶杯送到自己手上。
“此茶名花间三转,品之有三味,最是适合如今品尝。”小白的声音轻轻泠泠的,在这酷热盛夏听来只觉得分外舒爽。
谢媛举起茶杯,放在鼻下轻嗅,带着一股冰凉,又有一丝冷香,抿一口,果真是余劲无穷,一茶三味,奇妙得很。尝了一口茶,她便觉得这盛夏不过尔尔,全身通泰,外面酷热也不再。
这个位面也太专注于吃食了。
主人在品茶,阿宁便打开油壁车夹板的暗格,取出一张乌檀木小几来,仔细擦拭过后放在马车中间陷下去的小格里。小白则从黑漆食盒中取出一样样小点心,放置在小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