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然的表情突然淡了下来,“你死的那天晚上。”
第二天早上,陆小凤起来的时候天还是暗的。倒不是因为他起得太早,而是这天是个阴雨天气,整个天空都暗沉沉一片。
这样一个天气还能出海?可是老狐狸说能。货已经装好,明天一早就能出海。
陆小凤虽然深表怀疑,但是老狐狸是老船家了,大半辈子都在海上跑,几乎把海当成了自己的家,他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当然,他相信的不是他的人品,而是船上那批货。那批货如果因为遇上海上风暴有了什么损失,老狐狸一定会心疼死。
于是,他就毫无疑义地跟着老狐狸出海了。对于陆小凤而言,这只是一次很普通的出海散心,他根本没想到会遇到什么危险和意外。就好像他从来没想到身为峨眉派的大师姐,武功高强,剑法卓绝,可列入当世年轻一代中前十位的马秀珍,居然会晕船。
“秀珍,你还好吧?”陆小凤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一旁,黑漆漆的药液挂在粗糙的碗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中药味。
床上刚刚灌下一碗苦药的人一手捂着胸口,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色昭示了她很不好。甚至,陆小凤觉得,如果不是没有力气了,马秀珍刚刚抬头看他的那一眼,应该会是用瞪的。
陆小凤有些不自在地抬手干咳了两声,“那个……你要不要这个?”
马秀珍抬眸看去,就看到青衣男人手中那个打开的木质小盒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行果脯。琥珀色的色泽泛着柔和的微光,蜜糖一样的颜色。
“……你怎么会有这个?”
“在老狐狸那里找到的,他说这个酸酸甜甜的,可以止吐。”陆小凤将手中盛放着果脯的木盒往前递了递。
白皙修长的手指从木盒中捏起一块果脯放到眼前,马秀珍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蜜色的果脯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中带着浅浅的柔光,像一颗透明的琥珀。
“小时候,小师妹生病了不肯吃药,我也是用果脯哄她的。
“哦?”陆小凤一手撩起衣摆靠在床边坐下,闻言笑着道,“不过芷然貌似一直到现在都不喜欢吃药吧。”
“所以我每年都要给她做上几大坛果脯放在她房间后院给她备着,防止她哪天不小心生病了又不肯吃药。不过每次到最后,病还没来,果脯就已经被她吃完了。”
提起自己的小师妹,马秀珍唇角也勾起了一抹柔和的弧度,周身的气息也温和了起来。
“额,你还会做这个?”陆小凤一愣。
马秀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当初小师妹和秀云都很喜欢吃,我就学着做了。”
……还真有点看不出来,陆小凤眼睛一转,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唇角勾了勾,“不过,你会学着做这个该不会是因为芷然自己根本就学不会吧。”
跟他想到了同样的事情的马秀珍唇角一扬,眸中透出了点点笑意,又想起了当初小小的师妹连着将后山的厨房烧了三次之后,站在那一片废墟前瞪着着那一堆木炭一脸面无表情,似乎连眸子都透出一种心如死灰的神色的样子。
“小师妹她的确,嗯,她的确没学会……”
马秀珍唇边扬起笑意,其实她也有些不明白,她的这个小师妹从小就聪明绝顶,无论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唯独做饭这件事,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永远学不会的样子。
“大师姐,你不明白啦……连饭都不会做,我以后不会嫁不出去吧。”小师妹抱着干将莫邪双剑站在厨房的废墟前,白嫩嫩的脸上还带着一抹尚未抹去的黑色,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咳……那,秀珍,你会做饭吗?”陆小凤像是想起来什么,随口问道。
马秀珍唇角的笑容一顿,她抬起头看着陆小凤,漆黑的眸子和他对视了几秒,又偏开头去,“会啊。”
她不再开口,陆小凤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房间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马秀珍微微侧着头,墨色的长发松松垮垮地披散而下,没有发带的束缚,有些凌乱。她身上随意地披着一件白色的外衣,整个人带着一种苍白的色彩,和她脸颊边散落的浓浓墨色相撞,颇有一种触目惊心之感。陆小凤有些不自在地转移了视线,目光落在她放在被褥上的右手上。白皙纤细,指节修长,这是一双握剑的手,然而此时,这双手却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浅青色的经脉在她手背上蜿蜒,宽大的袖口下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纤细得仿佛用一只手就可以折断一般。
长发披散,眉间微蹙,斜倚在床头的白衣姑娘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纤弱的感觉。这让陆小凤觉得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些无措。他不是没见过纤纤弱质的姑娘,对一个风流浪子而言,这世上的姑娘就没有他没哄过的类型。可是,当他面前这个像水一样柔弱纤细的姑娘是马秀珍时,一向会哄女人的陆小凤却难得地有些尴尬和无措了。
为了缓和这种奇怪的情绪,陆小凤抬手放在唇边干咳了两声,随手将手中的木盒放在一边的木桌上,站起身,“那个……秀珍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
马秀珍抬起头,就看着青衣男人带着一丝狼狈迅速离开的背影,莫名地,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轻轻靠回床上,马秀珍将刚刚捏在手中的果脯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然而比这更快涌上来的,却是一种苦苦涩涩的感觉。马秀珍微微垂着眸,小师妹,师姐即便是学会了做饭,好像还是嫁不出去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