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莱对自己、对这个国家、对政/治、对皇室、对亚度尼斯的感情都特别复杂。他憎恶杀害他全族的皇室,憎恶这个国家的政/治斗争,在他年幼的时候,他甚至是讨厌皇帝的。他更加痛恨自己的奴隶身份,但他又十分热爱自己的国家和这片疆土。在皇帝身边长大的他对亚度尼斯有特别的不可诉诸于口的情感,可他的身上却又流着随时想要复仇的血液。他每天都活在矛盾与痛苦之中,对亚度尼斯的爱越来越沉重,他用杀戮和鲜血来麻木自己,用战场来踏平心中的恨与爱。
内心活动这么复杂的一个角色不是人人都能驾驭的,阿诺德当年也磨合了不短的时间。而西泽实在太年轻了,张凯凭着自己这么多年在圈子内看人的经验,觉得西泽肯定是不行的。
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西泽已经转过身去正对着阿诺德垂眼抱拳单膝重重跪了下去。那一下特别有力,膝盖砸在木地板的时候张凯甚至听到了“咚”的一声。
而随着那一声,全场竟然神奇的安静了下来,只看到房间中央,阿诺德坐在椅子上平静的垂眸看着他,而西泽抱拳单膝跪地,高高抬起的手臂挡住了脸颊,可那张开的气场竟然叫人不容忽视。
也不知道到底是阿诺德还是西泽的原因,这一坐一跪的画面,竟然渲染出了一幅淡淡的悲与哀伤,如同一层碳素浮在描摹的画纸之上,这一刻,似乎都定格了。
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的视线都落在西泽身上,张凯愣了愣,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吞下去,慢慢的坐下,像是怕惊扰到场中的国王与他的将军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西泽放下胳膊,突然抬头,整个人的气场一下子就变了。他浓密的黑色眼睫掀起,目光如同划破空气的利刃,带着无尽的魄力与阿诺德散漫有些出神的双眸对上。
两个人视线在空中相触的瞬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阿诺德入戏了,更让人吃惊的是,西泽竟然和阿诺德对上了戏!
西泽依旧单膝跪在地上,两手垂与身侧,后背挺得笔直,他锐利的目光锁着眼前高高坐于皇位之上皇帝,沉声开口,“陛下,马卡的军队已撤出斯坦城。”
阿诺德的目光远远的飘向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目之间锁着阴霾,他没有再看向西泽,只从嗓子里“嗯”了一声,那声音远远的轻飘飘的,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也像是疲惫的没有力气来说多余的话。
张凯的秘书在移动光屏里搜索到了《王者》当年的剧本,翻开到那幕戏,传送给了在场节目组的几个导演,又把光屏递给了张凯,压低着声音特别特别小声道:“西泽好像改了台词。”
张凯就说怎么感觉不对,把剧本拿过去一看,果然不一样,这一幕戏虽然是两个主角第一次正面冲突,可作者在一开始就把两人的矛盾推向了高峰,亚度尼斯和奥莱在这场对手戏中尽显雄性之前霸气的施压与精神对战。
可西泽竟然没有这么演,阿诺德如今成了亚度尼斯,也似乎没有按照当初的剧本走。有了这个意识之后,导演组的人全部都震惊了,西泽竟然能让阿诺德跟着他的节奏来对戏??!!
而此刻场中央的西泽沉默的用目光锁定着阿诺德。
阿诺德脸上显出一丝疲惫,收回目光,垂眼漠然道:“起来吧。”
西泽却没有动,依旧一动不动跪在地上,直直看着王位上的国王,在这一刻,他的目光只是带着锐利,并没有其他什么神色,就好像是在用沉默和皇帝对峙。
见他跪地不起,皇帝终于回过神来,皱起眉头,冷冷道:“奥莱,你在威胁我?”
西泽跪着,目光依旧的与皇帝对视着,嘴里铿锵有力吐出两个字道:“不敢。”
阿诺德眯了眯眼,与跪地青年锐利的目光对视,在这一刻,两人各自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国王知道他的将军跪在这里的目的,将军也明白国王心里的想法,可是谁都没有退步,四周的气场稳稳被两人压制着,两人之间的气场也似乎隔着一个尚且还算安全的距离相互试探触碰。
西泽的目光终于最先挪开,可那目光里却带着一丝不忍,还似乎压抑着其他情感,他站了起来,没有走向皇帝,反而抬步走向一旁,他的目光远投,仿佛在看着落入视线之中的无尽国土,他的眼神在这一刻有一丝是柔和的,仿佛在告诉旁人,他爱这个国家臣民他爱这片土地和这头顶无尽的蓝天。
两人间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皇帝撑着身体,转头看向窗边人的背影:“奥莱,走吧。”
西泽一手抬起抓在虚空,仿佛那里有一扇窗户,先前还柔和了一些的目光瞬间又冷了下来,他抓着窗沿的五指甚至都泛着青白,似乎在极力忍耐,冷冷道:“走?!走去哪里?这片大陆,哪里会有第二个奥莱城?”
这话戳到了皇帝的痛处,阿诺德突然从王座上站起来,目光带着冷意的狰狞,怒喝道:“放肆!”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揪在了一起,仿佛他们等待的战火一触即发,而西泽与阿诺德的对手戏完美的毫无破绽——阿诺德就是那个决心拱手江山以换取臣民国土安康的国王,而西泽是那个步步紧逼却一忍再忍的将军。
西泽几乎也是在那声怒喝之下转身,他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此刻的他就好像是战场上身披战甲浴血奋战的修罗,他的黑眸如深渊,两颊的额头上绷出了青筋,表情仿若罗刹恶鬼,他大跨一步上前,几乎是和皇帝紧紧贴着胸口,愤然对峙的同时伸出一手指着窗口的方向,目光与皇帝冷冷对战:“你看到了,这是奥莱城!!这片大陆哪里有这样的清晨!?哪里有??!你的臣民千万,匍匐在你的脚下,把你当成神明一样供奉,现在你一句话就让我们投降!?”
阿诺德两手垂放,却死死捏住,用一个皇帝的威严震慑道:“让所有人战死到最后一刻?!然后让马卡一把火烧光奥莱城?!”
西泽双目赤红,与皇帝对视,喉头艰难的吞咽,却依旧没有忍住,他喝声道:“或战或死!!我只听说过战死的将军,从未听说过投降的将军!你的战士为你战场杀敌,你的臣民为你纳税供奉皇室!!你不能把我们推出去!!奥莱人不会投降!”
阿诺德终于怒不可皆的吼道:“够了!!你只想到你手里的剑!可曾想到千万的臣民!?他们要的不是流血是活着!!”
西泽罗刹一般目瞪皇帝,这次没有嘶吼,他忍耐着目光中焦灼如地狱之火般的痛苦和矛盾,平静的,悲恸的,一字一字吐出道:“活着,当个奴隶么?!”
众人在这一刻都似乎感觉到西泽身上浓烈的哀伤,为国家为疆土为皇帝,为了他奴隶的身份,仇恨与惶恐侵蚀着他的灵魂腐蚀他残存在心中沉重的爱和守护,他在战场的血洗中麻木了自己的情感,却又挣扎着想要在亚度尼斯这里找到一份属于他独特的存在,他握着征战的剑,却已经不知道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