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杏一家人谢过皇上恩典,便朝白韶掬那边走去,走过来时,秦小鱼闻到了一阵淡淡墨香,原是如此,秦小鱼挑了下眉,看向夏婉安,大姐,这墨汁只能遮一时可遮不了一世呵。
见得秦小鱼冷嘲热讽的笑意,夏婉安心头一沉,但仍保持着微笑,与白韶掬轻轻颔首,落座时瞥见对面那位风.流不羁翘着二郎腿的小侯爷,她又是笑着抛了个媚眼,可岳东睿这人做事向来我行我素,管她有多美,管她是谁的心上人,管她是谁请来的,入不了他眼的便是庸脂俗粉。
他唇轻一掀,无声吐出了两个字,但夏婉安从他唇型便已读懂,登时她美艳动人的小脸微微一僵,尴尬冷笑了下。
秦小鱼亦看到了这幕,忍不住掩嘴轻声笑了笑,这小侯爷啊还真不可爱,一点面子都不给大姐,他居然对着向他展艳的大姐说了一声——庸俗。
可见得白韶掬落在大姐身上的眼光,她便再也笑不出来,他向来冰冷,对谁都无动于衷,而此时他眼神柔软如清风,至少他从没这般看过自己。
人已到齐,皇上吩咐下去开席。
御膳监二十数人手捧珍肴、美酒依次从殿外进来,将膳食布于各桌上。
顿时屋内酒香菜香扑鼻,虽秦小鱼已成了六品大公公,但这样的场合也她的一席之地,她只能站着伺候主子。
夏婉安与白韶掬挨得近时不时与他斟酒,交头接耳,谈笑甚欢,她知小妹最惦白韶掬,既是如此,那末就由她来伤小妹的心,她瞧了自家小妹一眼,凑近他耳旁,似耳鬓厮磨,温温软语,“你瞧站在我妹夫旁的那个小奴可是丑得紧?可像埂沟里的癞虾蟆?”
白韶掬听得这话,呵呵一笑,再瞧秦小鱼望去,唇角扯得更高,“确是不雅相。”
秦小鱼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看着自己笑,尤其大姐唇角边那抹嘲弄,就料他们是在谈论自己,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深知绝不会是好话。
她挺了挺脊梁,吐纳几口,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在意便是败了,但嘴上说不在意,可心却不肯依,难受得厉害。
该死的菊花公子,与那些凡夫俗子没两样,只识皮相,只喜欢妖艳的大姐,连岳小侯爷都不如。
周氏见得自家女儿把白韶掬哄得如此开心,打心眼里也跟着高兴,这白韶掬唇红齿白,长得跟个肩不能抗的柔弱小倌似的,却能一举高中成为武状元,不止如此,如今还成为皇上器重的大将军,在朝中之位那是如日中天。
这啊,真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
这夏锦就不一样了,毕竟是个jian妇生的小贱种,只能给人打杂,这只有看的份啊。
她一边吃着盘中菜肴,暗着拉了拉夏元杏袖子,叫他看看自家女儿与白韶掬是何等般配。
夏元杏瞥了一眼白韶掬,若说般配,锦儿便配不得了吗?锦儿那丫头执拗得很,从小便看上了这人,如今为了这人,连王爷也不愿嫁,卷了包袱一去不回了。
他心中叹气一声,这人认死理有何用?也得人家同样看得上你不是?
“吃东西莫说话,不成规矩。”夏元杏瞅了周氏一眼,又喝下一杯酒。
夏元杏的领桌是孔一鸣,老孔十分不满意,明明夏元杏比他官位低,却比坐得高,他阴阳怪气道,“早知道,我该再领养个漂亮女娃儿,也带出来炫耀。”
夏元杏知他是在暗讽自己是靠女儿上位,他表示无奈,这是皇上的安排,他也不能违抗不是?他恭敬地与孔上司碰了一杯,表明改日再登门赔罪。
席间觥筹交错,众人言语欢畅,其乐融融,唯独秦小鱼在黯然伤神。
这时,皇上却对王中仁说了几句,王中仁吃惊地看了台下一眼,便嘟囔着嘴去办了,只不过一条手臂受了伤,又不是下半身瘫痪,皇上对那人未免关爱过头了吧?
没一会儿,却有两名内侍给秦小鱼安排座位,还给她拿来碗具、酒器。
她也奇怪,这究竟是谁的安排?内侍只说是王总管吩咐下来的,是啊,除了那人,谁有这个权利?
她朝台上望去,轻轻颔首谢过那位一身明黄的男子,他倒是轻松地挑挑眉,眉眼间有一丝特殊的怜爱,不由得,她受伤的心竟平和了一些。
他身旁两位妃子,
不动声色将这些看在眼里,这小太监无姿无色,只是有几分胆识智慧罢了,却得皇上如此宠爱,倒也真是奇了怪了。
大家吃的尽兴,太后提议来些歌舞助兴,说到歌舞,众臣之女又跃跃欲试,若是一展技艺,有幸能被皇上相中,岂不比当将军夫人来得更美?
皇上点头赞同,先看向台下众爱卿,“不知各位爱卿意下如何?”
小侯爷倒是积极,勾唇看向白韶掬,“我素闻白将军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更是舞得一手好剑。不如就由白将军先来为我们起个头?”
这个提议好,大家都十分期待。
“那白卿便让诸位一睹你的风采罢。”慕容肆看向白韶掬,面容带笑。
这阿睿爱计较的性子一点没改,刚才他只不过支使了那个太监而已。更者,皇上发了话,他自是领命,一揖点头,“多谢皇上和小侯爷抬举,韶掬便先献丑了,图个抛砖引玉罢。”
二楼是专供表演之地,两边各有楼梯通往二楼,白韶掬正要随着内侍上楼去,后面又响起女子柔声,他回头去看,只见那韶华如花的女子走至中间,先与他交换了个眼色,再向皇上太后等福了福身,“舞剑怎好缺了音律?臣女恳请皇上让我抚琴来为白将军助曲。”
“甚好,那便让朕瞧一瞧你们琴剑合一,是如何出彩?”慕容肆说罢,命人去取琴来。
在秦小鱼看来,他们竟有些夫唱妇随之意。
大家又小声议论道,“白将军得此红颜美眷,那真是羡煞旁人啊。”
秦小鱼桌下的手不自觉地绞了一绞,她记得,白韶掬曾说过,女子便该像你大姐那样才貌双全。
她便笑道,材,我有药材能治病医人,貌,你看我活泼善良,容颜总有落败一天,可心灵不会衰老;我也是材貌双全的女子。
而那人只勾弄了下唇,留给了她一个冷漠背影。
而如今,一别六年,他仍是留下个冷然背影,便与另一女子比肩而立往楼上去了。
悠长的曲调响彻殿内,才将她思绪拉回,她坐在底下,抬头朝楼上望去,楼上有一口小气窗,如水月色漏下,倾泻在那对男女身上。
那女子指法巧妙,行云流水般抚得一手好琴,那男子剑若霜雪,周身银辉,手中长剑如芒,随着曲子跌宕,时而气贯长虹,时而游丝如蛇,万种姿态皆丝毫无损他温润气质,就像是最安谧的一湖水,清风拂过的刹那,却只是愈发的清姿卓然,风月静好。
又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她在树上,他在树下,偷了一抹月色,看着他舞剑,澎湃了一颗少女心。
即便她对音律只是一知半解,但她常去戏院听曲,这她又岂会听不出这曲名叫《凤求凰》?而这曲子含义,她又岂会不知?
二人配合得可算是天衣无缝,可见他们不是第一次合作,她啊,真傻,早些时怎么没察觉到这二人早已生互生了情愫呢?
一曲毕,全场掌声,秦小鱼也附和着有气无力地拍着手,可她微微湿了的眼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对,两人站起微微笑着朝众人谢了礼,这夏署仍未过去,男子舞剑出了一身汗,女子掏出袖下白帕,温柔替男子揩去额角汗水。
若说用一词来形容这画面,她想到的唯有——郎情妾意。
那女子下楼时,盯着秦小鱼看,俨然这是示威。她坚强地一嗅鼻子,眼中便更热一些,但她拼命不教那些个没用的马尿流出,让人小觑了去。
白韶掬走过她身旁时,见得这癞虾蟆眼圈通红,他步子一顿,眉梢陡得一拧,仿见调皮打碎了他珍贵墨砚的小锦儿,她总是这般模样,泪珠儿在眼眶中打着转小心翼翼问他,掬郎,你别恼我可好?我省下零花钱,明年定赔你个一模一样的。
那时,他上前抚下她头,她便立即又打了鸡血一样回复到原先模样,然后缠着他笑道,我就知你不会与我置气。
这时,莫名地,他便想上前抚下她脑袋。
夏婉安见得他瞧着那人的神情有些不妙,她暗暗咬了下牙,对他小声说了句,“将军,这边请。”
他这才回了神,走向原位。
夏婉安狠狠瞥过秦小鱼,不由又想,若非刚才她提醒了他,他真会去秦小鱼那边的吧,如此一想,她眸中之色又阴暗下去。
虽说燕王看不见,却能辨得出秦小鱼气息与之前有了变化,他伸手过去,拍了下她手背,“小鱼儿,你可是哪里不适?”
秦小鱼拼命不教自己眼泪砸下,酌了一杯酒,辣得口舌微麻,喉头辛痛,“教主子担心了,奴才很好,就是这酒辣了些。”
“菊花酒解暑,是偏辣了些,喝得时候莫急,莫贪杯。”
一听这“菊花”二字,秦小鱼只觉更恼,连这酒也跟她作对,与那人臭名一致。
小侯爷离得秦小鱼近,看到她嘟着嘴儿,眼眶微红,像是要哭。
他不顾父亲反对,便将挪椅去了燕王那桌,压低声道,“我家那老家伙实在闷得
紧,阿燕,我来同你喝酒,可好?”
燕王和煦,自不会介意多一个人,还让秦小鱼给他倒酒。
秦小鱼嫌弃得看了小侯爷一眼,勉为其难地给他斟酒后,便偏了偏身子,不想看到这人,亦不想被人瞧见她的难堪。
岳东睿倒是十分乐呵,一双黑眸好奇地对上秦小鱼,“你做什么哭?别人都在笑。”
秦小鱼心中本憋了一肚子怨气和委屈,再被这人给一搅和,更添气堵,“那两人将这曲《凤求凰》演绎得太精彩了,奴才看得投入,感动得想哭,不成吗?”
“本侯看未必吧。”岳东睿挑着眉,笑中有刺探,更多是幸灾乐祸。
信不信随你,秦小鱼不再理他,自顾自喝酒。
岳东睿看得出她这是在借酒浇愁吧,可浇得什么愁呢?这估摸和白韶掬有关吧?如此想着,她朝对面那桌望去,正见白韶掬垂眸,就像是刻意避开一般。
有趣,这太监身上似藏着许多秘密。而他最擅长揭秘解谜。
白夏二人抛了砖,自然引出了玉,接下来表演的是凝香公主。
凝香公主个子娇小,常年不外出的缘故,肤色不比常人红润,有几分病白,长相虽无琳琅公主出众,但也生得十分清秀。
众人又有些为凝香担忧,她这眼睛看不见,若是起舞不小心从楼下摔下来,那可如何是好?
听着大家小声议论着,只有燕王信心十足抬眸看向二楼处,嘴角轻轻上扬。
她虽自荐了为大家舞蹈,但仍有嘴角仍有几分羞涩,朝众人微微一福,这才由内侍牵着缓缓登上二楼。
没有音律,只有从小天窗投下来的静谧月色,脚尖一点,一头青丝随着她步伐旋转飞扬,顿时一阵馨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她一身玉白羽纱水袖舞衣,轻着的丝衫,隐隐的可以看见她雪白手臂,发髻是一只檀香木做的,垂着一颗浑圆的珍珠,眉似墨瞄,不施脂粉,在舞动间却出奇得美,美得那般纯粹。
这时,奇迹却出现了,一群多姿多彩的蝴蝶从殿外、小天窗纷纷翩入,都朝那飞舞的女子身上飞去。
大家一阵惊呼,壮观炫丽,可谓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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