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士子愣愣地望着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

还是记忆中的那张脸，就跟卫宫切嗣还没有从她身边离开的时候那样。

穿着黑色和服的卫宫切嗣下巴上的胡茬没有了，但是，他的眼神却依旧没有多少变化——士子觉得，这并不是好事。

那是双死气沉沉的、没有光亮的眼睛，怎么看都让人心惊……

不对啊，切嗣老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在她思维无比混乱的时候，卫宫切嗣无神的目光终于聚焦。掐灭烟后，他细细地看了士子几眼，用沙哑地声音缓缓地道：“卫宫……士子？”

“是我。”

士子下意识地应道。听到她的回应后，卫宫切嗣再度开始打量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这个红发少女，目光在她的脚下稍稍停顿，他突然问了一句：“你的英灵呢？”

“咦，老爹你怎么知道——等一下！”

糟糕！好像把archer遗忘了！那家伙之后绝对会甩冷脸的……

士子暂时没时间去沉思卫宫切嗣为什么问出这种话，她正准备联系系统询问下archer是不是又被丢到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了，谁知道，一个很耳熟的低沉声音咬牙切齿地响了起来：“卫、宫、士、子！”

士子被吓了一跳，她听出来这是archer的声音后，不由得抱怨了一句：“原来你在啊？之前怎么不说话呢。”

archer回她一个冷哼，士子表示已经习以为常，果断接着问他：“那你现在在哪里？我没看到你啊。”

“往下看。”archer没好气地道。

士子听话地低头，正想说只看到了自己的鞋，她就愣了一下。因为，视线范围内的地面，又出现了熟悉的东西。

那两把剑，就和archer惯用的伪·干将莫邪一模一样嘛！

这……难道说——

她赶紧把干将莫邪捡起来，用手指小心地在剑身表面敲了敲，听听声音，不是空心的啊。“archer，你在里面？”又使劲地摇了摇，直到当事人实在受不了她这么傻的行为了：“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士子：“……我又怎么了。”

archer：“蠢死。”

……你高兴就好，求闭嘴。

士子把双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忽然间，心中出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猜测——

“喂，你该不会变成剑了吧？”

“archer？”

“喂……”

“好吧，我可以笑吗？”

“你可以试试。”

士子：“……”

当然了，作为一个单纯正直的好少女，士子是绝不会因为恩怨（双方面的）而趁他没法揍她以此尽情嘲笑archer的。

她还盯着archer版本的干将莫邪莫名其妙呢，就听到被忽略良久的切嗣老爹幽幽地道：“他应该不是变成了剑。”

——惨、惨了！居然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老爹面前自言自语还被听到了！

——怎么解释好呢……呃，他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他的意思是！！！

反应过来的士子猛抬头，用惊疑的目光看向卫宫切嗣。那个男人像是没有发现她的情绪变化一般，只是说了一句“跟我来”，他就直接迈开步子，朝着士子背对的方向去了。

士子被他这干脆利落的行为弄得一愣，她微微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这股冲动就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她连忙跟上去。

走在卫宫切嗣的身后，士子发现他的脚步很快。她也跟着加快了脚步，抬头就能看到男人的背影。

忽然想起了以前她和卫宫切嗣在河边散步的时候，似乎也是像现在这样。

穿着松松散散和服的男人走在前面，她慢悠悠地在后边儿四处张望。那时候男人走得很慢，还是小女孩的她时不时就会跑到前面，然后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这个人，真的是切嗣老爹吗？

士子不禁这么想着。倒不是怀疑，她只是觉得太突然了，而且，原本死去的人又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有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感觉。

不过，还是希望这个人就是卫宫切嗣啊。

她把干将莫邪抱在怀里，一边走着，指尖无意间动了动，感受到了一阵冰凉的触感。

“呐，archer……你觉得，他是切嗣老爹吗？”

士子在心里问道。怀着不确定的心情，她下意识地向和她有着同一个养父的另一个自己寻得共识。

她过了好一阵才听到archer的声音。依旧是冷淡的声线，他平静地道：“是或者不是，都没有慌张的必要，如果不是，和那个人生活了那么久的你不可能看不出来。”

“嗯，这我知道。”士子犹豫了一下，她慎重地斟酌好语句，“我想说的是……如果他就是卫宫切嗣，你会有什么感觉呢？”

“兴奋，激动，欣喜若狂，或者是你是想说这些感觉么？”archer仿佛看透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并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

“一方面是因为见到了死去的人而高兴，一方面又因为继承的那个男人的意志动摇了，不敢再面对他么。”

——他说的不错，但是，也不完全是这样……

“那么，你呢？”

英灵的话音猛地一顿。

“从你的角度，是怎么样的想法呢，卫宫士郎？”

这是卫宫士子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她习惯叫英灵的职介，虽然早就知道他的真名，但出于各种原因，都不曾说出那个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名字。

只不过，士子觉得，在这个时候，她确实应该有着认真的态度。有很大可能archer不会回答，或是对这个问题不屑一顾，但是，士子是真的想要在archer的回答中找到些许了然的。

即使再不想承认，他们也还是同一个人，而archer作为卫宫士郎的人生，比卫宫士子更长。

出乎意料的是，archer竟然说话了。虽然只是——

“无聊的问题。”

“我可不是你，没有属于女性的多愁善感和胡思乱想。不过，我可以承认，除开那些没有意义的情绪外，也还是有一部分与你相同的心情的。”

或许这是两个卫宫之间首次心平气和的谈话，archer在此刻的稍稍坦率也是格外的少见。

相同的心情来源于，能与那个男人重逢，自然是高兴的。这一点无法否认。

不同的是——不，或许，除了欣喜以外的心情也有相似之处吧。

“所以——与其在这里烦我，你还不如直接找到那个人问清楚。”

略过心理活动，archer强硬地转移话题，并且再也不搭理士子。

“哼，说得那么容易，你怎么不去问呢……”士子默默吐槽，她才不信archer和他说的那样淡然。

这家伙，肯定也有想要问那个人的话吧。

她一路想着事情，在自己浑然不知的情况下一直往前走，越过了好几条街，直到前面带路的男人终于停下，士子才回过神来——然后，她就看见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果然，还是很多很多年前的建筑物的风格。

“进来吧。”卫宫切嗣走了进去，等到士子也进去了之后，他便关上了门。

小心地坐在狭小的居室之中，士子悄悄地打量了一下里面的布置。虽然外面看起来很破旧，但里面的样子还算整洁，当然，可能这之中也有家具太少的原因，在房间里，士子就看到了一方矮桌，还有摆在两边的柜子，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男人走动的时候，脚下的地板嘎吱作响，但他显然习以为常，直接坐在了士子的前面。

好……忐忑……

士子有些坐立不安。她试图找到打破沉默的话题，但不知怎么，一时说不出来。正在尴尬的时候，卫宫切嗣——他笑了笑：“不要紧张。”

可能是很久没有做出这样的表情了，他的笑容很僵硬，配上空洞的眼神，竟有些奇怪的感觉。但士子仍旧喜悦了起来，她熟悉这个表情。

“嗯！”少女重重地点头，在变得轻松的气氛下，直直看着卫宫切嗣，怀着期待地问道：“真的，是切嗣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不断冒出，士子的情绪很激动，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卫宫切嗣并不像曾经那般亲近。卫宫切嗣没有立即接话，等待士子一口气说完，才将所有事情整理完毕后一一叙说。

这个男人确实是卫宫切嗣没错，不过，他也确实是已经去世了没错。

据他所说，在死亡之后，他的魂魄被死神引领到了这个叫做尸魂界的地方。“死神”和“尸魂界”，都是卫宫切嗣从没听说过的存在，他敏锐地发现这些隐蔽的事物有些蹊跷，但进入尸魂界的他暂时无法考证。

至少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卫宫切嗣以为自己得到了解脱，没想到的是，死后的生活居然还没有中止。他被迫在收留魂魄的流魂街浑浑度日，本来以为可以在无数年后自然消散，意外却发生了。

一种叫做“虚”的生物袭击了流魂街，吃掉了大部分魂魄，卫宫切嗣即使在麻木的状态也不是平凡人，于是，因缘巧合下召唤出了斩魄刀，走上了成为死神的道路。

斩魄刀是死神最为重要的武器。死神，相当于魂魄的接引者，同时，也负责消灭“虚”这样吞噬魂魄的怪物，是尸魂界的保护者。

卫宫切嗣在得知死神可以前往现世——也就是普通人生活的世界后，便抓住了一丝微弱的希望，这个男人死前唯一的遗憾就是始终没有再见的女儿，如果可以再回去的话……抱着这样的信念过了多年，卫宫切嗣成为了死神，也如愿前往了现世，但他发现，这里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本就微小的希望破灭了，卫宫切嗣重新回到了浑浑噩噩的生活。和临死前的那几年一眼，失去了曾经的理想，他对生命失去了兴趣。若说那时候还有收养的孩子作为支撑，拥有了漫长岁月的卫宫切嗣彻底地陷入了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