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销路断了,大明境内贫富悬殊,富者田连阡陌,穷者无有立锥之地,连盐巴都吃不起,更遑论昂贵的丝绸。不少租户都承受不起租金,索性把作坊退给了织造局。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能把黄锦逼得如此凄惨的永远只有一位,那就是嘉靖皇帝。
在严家父子的经营之下,户部空虚,拿不出银子,东南又要用兵,嘉靖想来想去,就把担子压倒了黄锦身上,让他至少多织五万匹丝绸,筹措出四十万两军饷。如果做成了此事,日后自有重用,不用说,麦福退休了,总管太监就是黄锦的。
金色的宝座向着黄锦招手,可是黄公公却是明白,这条路有多坑爹,根本就是不可能!
多织十万匹丝绸,要扩充多少作坊,增加多少织机,招募多少织工……粗略算算,光是先期投入就要十八万两银子。而且就算丝绸生产出来,销路断了,也只能压在仓库里发霉,根本换不成银子。
嘉靖再牛,他的旨意不能和经济规律作对。偏偏黄锦又不敢上书驳斥嘉靖,他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的位置,只要他惹恼了嘉靖,一大帮人会趁机取而代之。不管这帮孙子能不能干好,他就先倒霉。
太监的斗争远比大臣凶悍多了,有几朝重臣元老,也有起起落落的文官,可就是没有太监,只要倒下去,就再也别想爬起来。
无论嘉靖给的要求多高,黄锦都要想尽一切办法满足,穷极思变。
“唐公子,这些年苏州流行一种投资方式,你知道吗?”黄锦神秘兮兮说道。
“投资?不知道。”唐毅摇摇头。
黄锦咧嘴笑道:“亏你手上还有交通行,搞了那么大的生意,竟然不知道投资票券?”
唐毅木然摇摇头,黄锦来了精神,给唐毅搞起了科普。
原来近些年西洋商人大量前来,有很多金银涌入大明,几千年来,中华大地一直缺少贵金属,此时流入的金银就好像久旱甘霖,物产丰饶的江南首先吸饱了水。各大家族囤积越来越多的银子,怎么办,就挖坑埋起来,可是埋得越来越多,有些人也厌倦了。
钱就那么放着,不能吃,不能喝,那有什么意思。
正所谓有了需求就有商机,渐渐出现了一批神通广大的商行和牙人,他们或是实力雄厚,或是背景惊人,熟知大江南北的情况,准确把握商机,又有达官显贵保驾护航,在商场上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不少有钱人都把手里的银子交给牙人,由他们进行投资运转,赚取利润之后,牙人抽取佣金,他们坐享利润,比起放在家里好得太多了。
就比如最热的茶叶来说,牙人首先会预判价格走势,然后吸纳投资者,拿到足够的资本之后,他就会去产地将茶叶贩运到销售地,出售换钱,赚得利润之后,他们一般会拿两成利润,如果赚得多了,分到的还会更多。
只是这种方式需要牙人付出辛勤的劳动,创造出来的利润又大半给了投资人。随着规模越来越大,牙人商行掌控了大量的商品来源,他们改变游戏规则,不再主动上门推销,转而吸引投资者上钩。
还是以茶叶为例,此时需要投资者首先判断价格涨跌,然后按照眼下市场的价格,购买下一定数量的茶叶,等到交割时间到了,市价高于买的时候的价钱,就赚了一笔,低了就赔钱。
听完了黄锦的介绍,唐毅顿时两眼发亮,血脉喷张,激动得情不自禁,手舞足蹈。
他一直以为古代中国重农抑商,商业创新远远落后西方,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先进的商业模式,实在让人惊叹。
如果发展下去,那就是期货市场的雏形,真是不能小觑古人的脑袋。同样唐毅更清楚,如果没有规范,任何投资行为都有着难以估量的风险,很显然,黄锦是被坑了。
“不瞒唐公子,咱家想着丝绸不赚钱,皇爷又要银子,就只能投资票券。”
“好想法,您投资了多少?”
黄锦苦着脸,比了一个八。
“八万两?不至于把黄公公逼到墙角吧?”唐毅吃惊问道。
“是八十万!”黄锦用力一拍大腿,苦兮兮说道:“咱家琢磨着倭寇闹腾,浙江和福建的茶叶运不出来,价格肯定会大涨特涨,问了好些大户,他们也是这个想法,咱家咬了咬牙,把织造局的家底儿都拿出来,又借了五十万两银子,一口气都投了下去。”
真有魄力!
唐毅给黄锦竖起了大拇指,只是指尖要冲下面。如果说炒股基本上和败家划等号,那么没有任何保障的原始期货,那就是拆房子买猴,纯粹是玩闹!
如果唐毅是牙人,看到黄锦投下去八十万两,肯定会想尽办法,打下茶价,要不然牙人就会倾家荡产,尸骨无存。
唐毅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胖胖的黄锦,心说光凭他的身材,不坑他坑谁啊!
黄锦被看得浑身发毛,欠着身体,苦着脸说道:“唐公子,咱家欠了大户的钱,弄没了皇爷的银子,要是你不帮咱家,就是死路一条了!”(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