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诩心中念头转过,眼神不动声色在秦攸脸上转过数回——竟然也没有觉得多开心,这个念头让他觉得有点讽刺,他处心积虑的做这些,不就是想看秦攸绝望的表情吗?而此刻,秦攸就站在绝望的边缘。秦诩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他从没见过秦攸这样脆弱而又依靠他的神色,秦攸对他是绝对信任的这一点他早就确定,但绝对没有这样的亲昵。
尽管秦攸平常仗着他的宠爱有恃无恐,但他感觉从内心上,秦攸更多的是把他当成皇上,而不是兄长,当然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兄长。皇兄皇兄,皇在前兄在后,所以无论在外人面前秦攸又多么嚣张,又多么跋扈,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收敛着的——尽管秦攸信他,距离感却是十足的。
可今天,却突然消融了所有。
这个一直被娇惯着的少年,现在就在他的手中,他一下就可以毁掉他,只要面不改色,温柔的说出冷漠的话,就足以让这个少年的世界天崩地陷。
找到宫中来,不就是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依靠,所以才在他的面前,展露最最脆弱的一面,甚至不自觉的撒起娇来。
撒娇?这个词让秦诩很有兴趣,一直以来,他所看到的秦攸,都是在撒野。
秦诩唇角挂着可以让人放松的笑容,眼神却犹如古井一般,似乎暗流涌动,似乎平静无波,只让人觉得深沉不已。
秦攸低着头看着脚尖,看不见秦诩的表情神色,但一瞬间只觉得背上汗毛全都立了起来,这一刻他感觉到危险——这样不行,这次他必须要赢。输在这里的话,他和宁韶就再也没有可能了。强制着自己不要表现出异常,眼里又起了水汽,嘴唇动了几下,是“皇兄”两字的唇形,拉着秦诩衣袖的手指,有轻微的颤抖,似乎想要依靠,却又自己强撑着。
这个样子还真是……秦诩露出了一个轻柔的笑,他想他明白了。当年秦珏是多么的心狠手辣,曾经的威势与能力,他还记得,曾远远的看见过很多次,那个小小的孩子,冲着秦珏张开双臂,而每次秦珏见到秦攸都消散了眉间的一切不虞,将那个孩子抱在怀中恣意的笑着,似乎很开心,那个时候,秦攸也是这样撒着娇的吗。为什么那样的秦珏,会把秦攸养成那样,秦诩今天才明白,如果被秦攸这个样子撒娇的话,谁也会忍不住想要把最好的给他,只是娇宠又算什么。
然而这样的神色,却不能时常看见。
真是遥远的记忆,秦诩有一瞬间的恍惚,秦攸……自从秦珏死了之后,就再也没这样自然的,撒娇过。也许是他一开始做的并不好,秦攸刚死了父亲,受到的打击很大,他原就是瘪着对秦攸好,所以不曾想过这事对秦攸的影响。
他以为是秦攸年纪大了,自然而然就不撒娇了,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啊。
到了着急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找到能够依靠的人。秦诩嘴角噙着一抹轻笑,一手捉住秦攸抓着他衣袖的那只手,一手环过秦攸的肩膀,将秦攸的头按在自己颈侧,腰身下沉坐了下来,双手顺带着将秦攸圈在怀中,等他坐好的时候,秦攸也被他抱进怀中,侧着身子坐在他的大腿上,头挨着他的颈脖,姿态很亲密。
这是一个危险的动作,颈部是一个能够致命的脆弱地方,秦诩轻易不会把它放在别人能够威胁到的地方,可现在他却有了一个想法,让他非常愉悦的想法,他想看看,尽头在哪里,尽头有什么。
必须他自己亲眼看,别的人都不能替代,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胡说。小攸怎么了,告诉朕,不要让朕担心。”轻抚秦攸后背,秦诩的声音低沉而可靠,有一种异样的亲和力,能够让人放松下来,放下所有的警惕,将心中的慌张都驱散。
秦攸抬了抬头,也不做多余的挣扎,反而拽紧了皇帝胸前的衣襟,看着皇帝近在咫尺的俊颜,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皇兄……淳于大夫过府,说我、说我得了不治之症,已有了天人五衰之象了。”手指不自觉收紧,秦攸贴近了秦诩,“之前还有一位大夫,回春堂的大夫,他也这样诊断。”
这个秦诩早就知道了,他沉吟了一下,才道,“有可能是误诊,小攸不必太过担心。”拍了拍秦攸的头,示意他安心,有提高了声音喊道,“王有一,去太医署宣章院判过来候着。”
总管公公应诺,低声吩咐安排下去,就有御前的太监匆匆离去。
“可……”秦攸还是闷闷的,心情根本轻松不起来。
“别可是了。就算真是如此你也大可不必慌张,”皇帝见状也收敛了脸上的笑,眼神变得锐利而凌厉,让人不自觉信服,“太医署若是不能治好你,朕便发下皇榜,寻求天下名医为你诊治,定会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