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格林家的诺曼管家出现后,西塞罗一行人的旅途舒适程度愣是上了一个台阶。尤其在进入匹兹堡后,路上不少行人在见到最前面那辆马车时都主动脱帽。西塞罗敏锐地发现克里斯强自按捺的好奇眼神,心里不由又多出个疑问,“你的父亲一定是位令人尊敬的人,”他试探着开口,“我看到人们对着诺曼先生的马车脱帽行礼,那上面有你们格林家的标记。”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天在驿站见面后诺曼管家并没有安排克里斯跟自己一辆马车,而是维持他们原本的安排不变,自己则坐着马车在前面带路。西塞罗虽然不是个细腻的人,但那天晚上对方流露出来的审视并没有加以掩饰。
西塞罗很明白,这位管家先生是警惕着他的。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选择把克里斯带在自己身边而是继续让他跟西塞罗待在一起,这本身就是一个不正常的信号。
再加上克里斯看向外面的好奇眼神,西塞罗不得不猜想格林家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或许是父亲雇佣了那些人,”克里斯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他看上去对外面很感兴趣,但出于礼仪不得不克制,“母亲说过,父亲总喜欢用钱还衡量一个人的价值。”漫不经心的结果就是西塞罗听清了他态度中对老格林先生行为的不认同。
“你不经常出来么?”西塞罗记下又一个让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关于克里斯父母之间奇妙的关系,转而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是的,”出于对西塞罗的信任,克里斯也没有说谎,“格林庄园其实是在匹兹堡郊外,那附近有个小湖,一片小树林,还有大片大片的土地。父亲在那里为我修建了一座小型的马场,母亲不喜欢出门。除了偶尔去剧院看戏和参加礼拜外我都在庄园陪伴母亲,”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后来我遇到了来匹兹堡修养的亚塞尔,他是个好朋友,同我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妙的时光。只可惜亚塞尔同样不爱出门,所以我很少来匹兹堡。”
西塞罗抿了抿唇,他能听出来青年在叙述这一切的时候没有丝毫埋怨,他甚至对母亲需要他长期陪伴感到沾沾自喜,更不要说对亚塞尔的那种真心感激了。
如果西塞罗不认识亚塞尔,那么他还可能认可克里斯的话。但在亲眼见证了亚塞尔跟克里斯的未婚妻通|奸后,西塞罗对克里斯的所有判断都产生了怀疑。譬如,什么样的母亲会阻止自己的儿子外出?什么样的好友会来匹兹堡休养近十年,尤其怎么看亚塞尔都不像生病的样子。
有趣,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从投奔小叔叔后就没在转过的关于家族辛秘的思维再度开启,西塞罗觉得整个格林家就像他十三岁时父亲给他准备的那张藏宝图——无数似是而非的语句将宝藏遮掩起来,而只要他努力,最后他就一定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两人各怀心思的一问一答,气氛是一贯的融洽,中午过后不久,马车周围开始出现零星的建筑。克里斯的脸色变得红润,西塞罗注意到青年正无意识地搓动手指。
“你还好么?”很明显,克里斯是被快到家而产生的紧张淹没了。
“没什么,哦,我是说我很好。”克里斯做了几个深呼吸,揭开了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欢迎你到我家来,父亲和母亲肯定会喜欢你,当然也会喜欢格拉,哦,我是说我的未婚妻,你知道她叫什么的。”
“别紧张,你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西塞罗的语气温和,但谁也不知道当克里斯一脸紧张地说出“格拉”和“未婚妻”时他有一瞬间难看的脸色,“酒神在上,一切都会好的。”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小臂,在所到“酒神在上”时是一贯的玩世不恭。
虽然隔着衣料,但克里斯还是觉得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从被安抚的地方直接流到他的心里,奇妙的,急促的心跳带来的慌张就那样被抚平了。这真奇怪,理智逐渐回笼的克里斯有些怔怔地看着西塞罗,要知道前段时间他还觉得对方是个十足十的伪君子,任何一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都让克里斯充满了挑衅的欲|望。可是现在,同样有些油腔滑调的“酒神在上”,他却一点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安心。
一位绅士一旦决定成为另一位绅士的好朋友,那么他就会交付全然的信任,永远不予以怀疑。母亲教导过他的关于友谊的内容突兀地出现,这大概是因为他把西塞罗当成跟亚塞尔一样的好朋友了吧?克里斯自觉想通了,像自己人生中第二位“至交好友”露出一个灿烂地笑,“是的,西塞罗,你说得对,一切都会好的。”
西塞罗被青年单纯充满阳光的笑晃了一下,他不知道克里斯的态度为什么一下子变得更亲近了。不过想到他此行的目的,这样的亲近他一点都不介意。
“欢迎您回来,克里斯少爷。”转过一小片树林,修剪精致的灌木两排灌木直指一座白色的庄园,西塞罗和克里斯走进门厅,最先听到的是一个慈祥的女声。
“玛里琳婶婶,很高兴见到你!”克里斯的脸颊红扑扑的,“母亲呢?”
“夫人在小客厅等您很久了,格林家欢迎您的到来,萨米尔松先生。”胖胖的白人女管家笑起来很和蔼,“老爷临时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不然他是打算亲自来迎接您的,毕竟克里斯少爷蒙您看顾。”她说着,行了一个礼。
“这没什么,克里斯是我的朋友,作为一个好朋友,我当然会多照顾他一些。”如果说诺曼是明晃晃的审视,那么这位玛里琳就是润物无声的观察了。不过他们的共同点很明显,那就是他们都对格林表现出了足够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