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林子有股湿漉漉的泥土味儿,草木里混着松子的甜味儿,叫人精神都好了许多。脚下落叶软棉绵的,即使光着脚也不会感觉到任何疼痛,阿木拿着装得满满的小篮子在林子里跳着,他今日儿十五岁生辰,阿爹给他准备了礼物,就藏在林子里,只要跟着他做的记号就能顺利的找到。
小小的篮子里装满了果子和松子,那些小些的兽类为了过冬储了不少粮食,却大多忘记自己藏在了哪儿,阿木随便找找就能找到好多。他已经找到了阿爹给他的礼物,是一把精致的小猎刀,上面还有漂亮的玻璃宝石,也不知道阿爹用多少鹿皮子换来的。
阿木跳着,入秋的天清清爽爽不冷不热,正是舒服的时候,他沿着小溪一路跑回了家。
他家是用那粗粗的木头做成的,木头里还有好些花儿,那是阿娘种的,硬是把小木屋做成了小花屋,即使阿爹总是叹气说这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让那些花儿钻塌咯。
“阿爹!阿爹!我寻到你给我礼物了!好漂亮!”
十五岁的少年身量纤细均匀,似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一双眼睛亮得跟星子似的,高扬着手里的刀喊着。
“小木头。”阿娘打开了,没有像平日里那样迎出来,而是压低了声音:“快进来,别出声。”她警惕的看着周围,招手让阿木进去。
阿木虽疑惑,却也听话的跟了进去。
屋子里暗暗的,窗关得严实,刚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腥血味,就像是烂了两日的动物尸体。
阿木捂着鼻子,轻声问:“阿娘,怎么了?”
阿娘脸上没有平日的笑,反而满脸担忧,她捏紧了衣裙,朝里屋走去,边走边说:“小木头,一会儿你会看到一个人,那是阿娘旧日的恩人,他被歹人伤了,你见了别害怕,也别大声说话。”
阿木愣愣的点着头,他与阿爹阿娘在这山林里住了那么多年,实在是没见过阿娘有什么友人,别说友人了,即使是人,阿木都很少见。
撩开里屋的帘子,阿木立即就看到了有个人正躺在他的小床上,身上裹着一条毯子,蜷得紧紧的,那浓浓的腥血味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而阿爹正坐在他身旁,眉头皱得都夹出了深深的三道印来。
“他怎么样?”阿娘忙问。
“伤得太重,这里没大夫,怕是不好办。”
“那可怎么办,我这就进城请大夫吧!”
“城里关得太严,现在实在不该去,我去请老西家的过来看看,他懂些药草。”阿爹说着,站了起来,此时才像看到阿木一般揉了揉他的头发:“回来了啊,拿到礼物了吗。”
阿木点点头,攥紧了手里的小刀献宝似的举了起来:“谢谢阿爹,阿木可喜欢了。”他说着,去看床上的人:“他是谁?受伤了吗?”
阿爹点点头:“他伤得太严重,阿爹要去请西面的佟叔叔来,你在家好好呆着,乖乖听阿娘的话。”
阿木点头应着,看着阿爹走出去。
阿娘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盆里放着巾子,她将盆放到一边,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人,要将毯子掀开,毯子里的人却像是能感觉阿娘靠近一般,身子不住的抖,喉间有极轻的声音,似是极力排斥。
阿娘缩了手,重重的叹气,而后轻声的说:“公子,我是你花姨,让我看看伤口可好?”
床上的人却还是一动不动,身子仍是抖的厉害。阿娘又叹了一口气,眼里似是要落下泪来。
阿木气呼呼的,见不得阿娘难过,他上前直接拉开了毯子:“阿娘给你看了伤口才好上药啊,你……”
阿木呆愣着,眼前的景象却是让他半句话也说不下去。
那人不过二十多岁,身上却像是入过地狱那般可怕,数不清的伤口,大的小的新的旧的,刀伤,鞭伤,烙伤,还有许多奇奇怪怪阿木根本说不出的伤口,可是唯独那张脸确实完好的,只是瘦得脱了形,闭着眼睛,可是饶是如此,阿木还是被那脸激得心里一跳,怎会有如此好看的人……
阿木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阿娘却是哭出了声音:“那帮畜生,怎可如此对你!”
那人没说话,眼闭得更紧了,眉间却实淡淡的。
阿木一手还捏着那毯子的半角,满心的愧疚,他小心翼翼的放下那毯子,轻轻的坐在那人的旁边:“对,对不起。”
那人还是没说话。
阿木想了想,去搅干了盆里的巾子,水还是热的,巾子也散着热气,阿木小心翼翼拿着巾子,轻轻的擦着那人身上的血污。
那人身子凉,触到巾子热抖了抖,蜷得更紧。
“伤口是不是很疼,那热巾子擦擦再捂一捂就不会那么疼了。”阿木边说,边轻轻的擦着,感受着巾子下的身体,若是那身子动了,就更加轻一点。擦了许久却只刚刚擦了一点,可是那人的身子却是放松了下来。
仔细看了,阿木眼里也湿漉漉的,这人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有些地方更是焦黑的,像是割下了皮肉后直接烙了上去,他擦着擦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也许是那泪太咸了些,那人的身子一动,睁开了眼睛。
闭着眼睛就已经好看得不得了,睁开眼睛更是俊逸,那双眼睛里淡淡的,并不是纯粹的黑,反而有些极淡的褐,像那些岩洞里的晶子,可比那还要好看。
阿木见他睁了眼睛,忙停了手,紧张兮兮的问:“是不是疼了,我再轻一点!”说着,更是小心了起来,手都有些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