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笙朝他看看,那双花眼睛眯着,倒也有些严肃,他又笑,吊儿郎当的说:“男人呗。”
阿木撇嘴:“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的。”
春雨又飘了起来,风儿一吹就层层叠叠的乱飞,像是绵薄的雾气。
钱笙拿手接雨,结果满手都是针尖大小的水雾珠子,裹了满手,湿漉漉的。
他说:“下雨了,回寺庙吧,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阿木忙点点头,护了两个糖人不被雨淋到。
一到寺庙,那些小乞儿也在那里躲雨呢,看了钱笙又好一通大叫,听他要讲故事,就高高兴兴的排排坐,拥着阿木盯着钱笙安安静静。
钱笙点了柴火去去湿气,难得的坐得正了些,搞得大家都有些紧张。
“这故事,先从顾老爷说起,他一生痴情,只爱他的结发正妻,可正妻迟迟未生子,情势所逼,他又娶了个妾。妾生了两个孩子,两个都是儿子,老来得子的顾老爷对两个孩子宠爱得不得了。哪知第二年,正妻也怀了孩子,还是个男孩,顾老爷高兴得快疯了,什么好东西都给了正妻。但不幸正妻早产,孩子出世的时候正妻也死了。顾老爷伤心之下对这三儿子充满怨恨,认为是他害死了正妻,可是他也爱他,因为他是正妻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
阿木心里砰砰跳着,他支起耳朵,认认真真的听着,他意识到,这三儿子,说的就是顾临。
“三儿因为早产,身子实在是虚,事事都比不过他两个哥哥,可他毕竟是正妻生的,顾老爷希望他将来继承自己的衣钵。便严厉对待这三儿,稍有不对就严厉打骂,孩子本就虚弱,几次下来差点被打死,长到十岁的时候,身子却只有六七岁孩子的样子。顾老爷知道若是再这么下去,这孩子就废了,所以他找到了最忠心的手下林家。”
“林家家主也是个痴心人,只有一个妻子一个儿子。顾老爷狠了心,带走了林家唯一的儿子为筹码后,将三儿送了过去,对外声称自己的三儿送到了别处疗养。”
“为什么要把林家的儿子带走?送给他不就好了?”一小乞儿问道。
“自己的儿子在,怎么还能对别人的儿子好呢?而且,顾老爷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两个孩子对调。”钱笙说着,他没有笑,眼睫微微垂着,阴影都落在眼瞳里,使得他看起来尤其的高深莫测。问问题的小乞儿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身子,继续认认真真的听。
“十几年后,顾老爷病重,想将自己的儿子接回来,并写了遗嘱,自己将来的一切都是三儿的,谁知被二儿知道了,二儿设计害死了早就病重的顾老爷,想要争夺家产并且毁了遗嘱,谁知顾老爷心重,将遗嘱给了近身的师爷,二儿找不到遗嘱,天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最后联合自己的大哥,将林家全家人都捉了起来,并且找到了藏在林家人三儿。他们恨痛恨三儿,只因顾老爷从小就关注三儿,到最后竟然还想将所有的家产都给三儿。他们把三儿关了起来,日夜折磨,三儿硬气,半声都不出,二儿便鞭打铁烙割肉样样都做。”
小乞儿抹着眼泪,握着小拳头生气的问钱笙:“三儿好可怜,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还有师爷,为什么不把遗嘱拿出来!”
钱笙摸摸鼻子,笑了笑说:“师爷胆儿小啊,顾老爷都能被害死,他要是早早拿出来不是也得死。”
阿木心里的堵的厉害,鼻子酸得不行,呛得他眼睛都看不清楚,他闷闷的问:“后来呢。”
“三儿被顾老爷的旧部救了出来,并且遇到了好人,悉心照顾,这才好了起来。”钱笙笑眯眯的看着阿木,说道好人的时候还拖了大长音。
阿木偏过脸:“再后来呢。”
“知道三儿跑了,二儿更是痛恨,下了狠手杀光了林家所有的人,连仆人都不放过,为此想让三儿痛苦。”
几个乞儿哪里听过这么残忍的事情,纷纷吸了口冷气,有几个胆小的,都快哭出来了。
阿木捏紧了手,抬眼看钱笙:“那三儿呢。”
钱笙也看着他,一双眼睛深得像口黑潭:“林家对三儿有养育之恩,二儿对他有杀父之仇,无论哪一样,他都得夺回顾家家产并杀了二儿。”
一时间没人说话,庙外忽有马蹄得得的响,马夫正巧赶了车来接阿木,见一群孩子围着钱笙就问道:“这是在讲故事嘛,讲完了吗,俺也来听听。”
钱笙对他笑笑:“故事还没完,但是我已经把要讲的都讲完了。”
马车挠挠头发,有些没听懂,他憨厚的笑笑,对着阿木问:“讲完了啊,那小公子我们回去吗,天快黑了。”
阿木浑浑噩噩的站起来,跟着马夫上了马车。
庙里的乞儿都没动,他们还沉浸在对他们来说有些残忍的故事里。他们以为无父无母日夜乞讨已经够可怜了,没想到有父有母时也会有这么可怕的事。
欢心抱着膝盖,神情复杂,她问钱笙:“你说的林家人,是之前被满门斩首的那林家人吗。”
钱笙又随性起来,侧躺了下来拿烧红的柴火拨拨火堆:“小丫头挺聪明。”
欢心的脸色都变了,红红白白跟戏法似的,她结结巴巴的说:“那,那顾公子,岂……岂不是……”
钱笙勾了勾唇角,并未答话,只是眼里半分笑意也没有。
欢心想了想,皱着眉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去告诉木头哥,那太危险了。”
钱笙摇了头拦住欢心,眼里还看着火堆里噼里啪啦溅起的火苗,轻声说道:“他不是笨蛋,不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