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轰隆隆~~~”
屋外雷声阵阵,瓢泼一般的大雨,卖力的冲刷着外面的玻璃窗。
“妈妈,”冷舞放下手中的饭碗,央求的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妈妈,“你让哥哥进来吧,好不好?这么大的雨,他会淋病的。”
“乖!”冷妈妈看着女儿宠爱的笑,把一块红烧肉夹进心肝宝贝儿的碗里,“妈妈告诉你很多次了,他是个贱种,贱种就要贱养,对他太好,他会早夭的,娃娃快吃,吃饱了,让他陪你进去睡觉。”
“哦!”七岁的娃娃不知道什么叫“贱种需要贱养”,她只听明白,只要她快快吃饱饭,哥哥就可以不用在外面跪着,就可以陪她去卧室睡觉了。
像往常一样,她趁妈妈去厨房的时候,把大半个馒头都藏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么快就吃完了?”冷妈妈回来,看到冷舞吃掉了整个馒头,喝光了一整碗的米饭,高兴的摸摸她的头,“娃娃真乖,我让他进来陪你去睡觉。”
冷妈妈打开门,看到跪在外面风雨中的冷誉,刚刚连上慈爱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冷誉!进来伺候你妹妹去洗澡休息。”
冷誉在风雨中挣扎着站起来,跪到发僵的膝盖,在伸直的那一刹那,如同几百根尖针一起扎入膝盖里,尖锐的刺痛。
他浑身上下已经湿透,冻得嘴唇青紫,浑身哆嗦,和冷舞一起回到卧室里,冷舞把他推进浴室里,“哥哥,你快点进去洗个热水澡,就不会觉得冷了。”
冷誉洗澡出来,冷舞拉着他一起坐在床沿上,把她偷偷藏起来的馒头塞进他的手中,“哥哥,你吃。”
“谢谢你!”冷誉没有拒绝。
他很饿,他想活着。
“不客气。”冷舞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吃着馒头,很开心的笑。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妈妈的孩子,她就可以一日三餐、锦衣玉食,而哥哥却每天只能在中午吃一顿饭。
早晨吃饭的时候,哥哥在打扫院子、洗衣服、做家务,晚上他们吃饭的时候,哥哥就在院子里跪着。
自从她有记忆以来,一直如此。
“哥哥,你吃饱了吗?我困了,我们休息吧。”冷舞爬进床里。
冷誉没有说话,顺从的在冷舞的床边躺下,让冷舞用绒绒的毯子裹住他的身子。
“哥哥晚安。”冷舞模模糊糊的咕哝,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她不知道,对一个九岁的男孩儿来说,一下午只吃半个馒头,只是不会饿死而已。
自从记事起,冷誉就不知道什么叫“吃饱”,他的记忆里只有饥饿和疼痛。
秋天。
冷妈妈生病了,很严重的心脏病,需要做手术。
可是,她却不肯,她怕上了手术床,就再也下不来了。
她总是把冷舞揽在怀中,亲了又亲,哀伤的自言自语:“我的乖娃娃,我要是死了,你可怎么办?”
冷舞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妈妈,她只能偎在妈妈的怀里,一下又一下的回亲着她的妈妈。
冷妈妈开始变本加厉的虐待冷誉,睡觉的时候,冷舞看到冷誉的身上都是青紫的瘀伤,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她不懂,她一点也不懂。
为什么妈妈要打哥哥呢?
每次她看到妈妈打哥哥的时候,她就会哭着、护着。
冷妈妈就趁着她去学校的时候,偷偷的在家里虐打冷誉。
冷誉的身上有掐伤、扭伤、咬伤、烫伤,各种各样的伤疤。
冷舞会哭,抱着冷誉哭。
她觉得自己很笨,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保护她的哥哥。
……☆yu★xiao☆xi★zuo☆pin★……
冬天。
冷妈妈终于熬不住了,在床上躺了很多天以后,这一天,她的精神忽然特别的好,医生说,这是回光返照,让她赶紧交代自己的身后事。
在冷妈妈弥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天,她见到了这个世界上她最痛恨的人。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发疯一般,踉踉跄跄的怒骂着,冲向那个领着冷誉走进来的美丽妖媚的女人。
“贱人!贱货!你抢了我的未婚夫,抢了我这一辈子最爱的男人,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冷妈妈披头散发狰狞的样子,真的好像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野鬼。
可是,她还没碰到那个妖媚女人的衣服,就被那个女人的手下,一把给推倒在地上。
那个女人用尖尖的高跟鞋的鞋跟,踩在冷妈妈的胸膛上,妖媚的笑容说不出的阴狠歹毒,“姐姐,我知道你就快要死了,你放心,你替我照顾了誉儿这么多年,我一定不会亏待你女儿的!我一定会帮你好好照顾她!”
“不要!不要!”冷妈妈惊恐的睁大眼睛,嘶哑着声音狂吼,“林嫣,林嫣……你要是敢动我女儿,我做鬼也会回来找你的!”
林嫣朝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她的手下,把抓在手里的冷舞用力推倒在地上,然后就是一阵乱踢。
“娃娃……娃娃……”冷妈妈凄厉的叫,想爬到女儿的身边去。
林嫣用力的踩着冷妈妈的胸膛,不管冷妈妈怎么用力,也动弹不了。
林嫣的手下,把冷舞一脚踹到了冷妈妈的身边。
冷舞的嘴角在淌血,她却没有哭。
她知道,如果她哭了,妈妈会更心痛。
冷妈妈凄惨而绝望的哭着冲冷舞伸出她的手,可是,她还没碰到冷舞嘴角的鲜血,就停止了呼吸。
她的眼睛瞠的大大的,很大很大……
很多年后,冷舞知道了,那叫死不瞑目……
冷妈妈被草草的埋了,家里的房子被林嫣卖了,冷舞成了一个孤儿。
唯一陪着冷舞的,是她始终紧紧抱在怀里的一个芭比娃娃,微卷的睫毛,圆圆的眼睛,淡黄而柔软的长长卷发。
那是冷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最爱的玩具,这个世界上唯一还属于她的东西。
她被林嫣带回了冷家,从那一天起,她和冷誉的命运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冷誉成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高高在上的少爷。
而她,过起了以前冷誉所过的日子。
每天,她只有在中午的时候,才能吃到一顿饭。
早晨,当冷誉在佣人的侍候下吃早餐的时候,她在清扫冷家大的几乎看不到边的院子。
晚上,当冷誉在吃晚饭的时候,她在院子旁边,鹅卵石砌成的小路上跪着。
和当初不同的是,她和他不再同床共枕。
他住在高贵奢华的套房里。
而她,住在阴冷黑暗的地下室。
还有,每天,冷誉都要来做一件伤害她的事情,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有时是打她一个耳光,有时是把她踹倒在地。
更多的时候,他会拿一支粗粗的针管,缓慢的刺进她的皮肉里,给她打上满满一针管的营养素。
因为她从小就把自己的饭菜偷藏起来给冷誉吃,所以她的饭量变的很小。
来到冷家之后,她即使每天只吃一顿饭,那顿饭吃的也很少。
她想,她之所以可以在冷家活了五年,活到了十二岁,都要感谢段誉从不间断的营养素。
满满的一针管液体,打进她的肌肉里,肌肉会变得鼓鼓的,需要好几个时辰才能吸收,吸收的时候很痛、很痛,痛很久……
因为长期的吃不饱饭,得不到良好的照顾,她长的比同龄的孩子娇小许多,她已经十二岁了,看起来,却像顶多十岁的样子。
可是,她出落的很美。
吹弹可破的脸蛋,瓷白无瑕的肌肤,樱花般柔软的唇瓣,长而卷的眼睫,大而纯净的眼睛,就像摆在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惹人疼爱。
她越来越精致的美丽,招致了林嫣越来越变本加厉的虐待。
林嫣虐待她的方法层出不穷、花样翻新,她每天都活在疼痛之中,可是她却从没有想过要离开。
因为,她把冷誉看做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不管冷誉怎么虐打她,她能想起的,总是七岁以前,他们同床共枕的那段日子。
薄薄的毯子下,他们彼此相拥着取暖,在他的怀中,她总是睡得很安稳、很香甜。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他,直到在他的虐打中死去。
可是,有一件事情,终于让她对冷誉彻底的绝望。
……☆yu★xiao☆xi★zuo☆pin★……
那是一个美丽的秋天,冷舞十二岁。
冷家别墅外是漫山遍野的枫树,红的耀眼而迷人。
像往常一样,她跪在院子里,不时有飞舞的红叶在她的身边旖旎飘落。
逆光的影子里,她看到了冷誉俊美的容颜。
有些人,天生就是贵族,比如——冷誉。
他有着使周围所有人都黯然失色的气质和神采,寒星一般的双眸,俊挺的鼻梁,完美的脸庞,与生俱来的的冰冷和尊贵。
冷舞仰望他。
他的手中,依然拿着一支粗粗的针管。
冷舞安静的垂眸。
五年了。
在冷家生活了五年,她从来没有哭过,也从没有反抗过,更没有求绕,她只是安静的、逆来顺受的承受着林嫣和冷誉给予她的一切虐待。
冷誉撩开她的左臂的衣袖。
她白皙光洁的上臂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红色的针眼,一时之间冷誉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针。
换一条手臂,也是如此。
冷誉微不可见的蹙眉,目光下移,落在冷舞怀中的芭比娃娃上。
冷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下意识的收紧抱着芭比娃娃的手,大而清湛的眸子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恐惧。
这是妈妈留给她唯一的东西,是她的唯一!
她清湛如朝露一般的眼睛哀求的看着冷誉,她主动把自己的衣袖撩的高高的,送到冷誉的眼前。
冷誉漆黑的眼眸,仿佛结满了寒冰,没有一丝的松动。
他只用了一把,就夺过了冷舞死死护在怀中的芭比娃娃,三下两下,就把她最心爱的娃娃撕成了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随风散落在地下。
冷誉离开了。
冷舞跪坐在了地上,看着他无情的背影,浑身颤抖。
“哥哥,再见!”她喃喃的说。
终于有一滴泪水,濡湿了她长而微卷的眼睫。
哥哥,再见!
从此以后,冷氏集团的少爷,再也不是那个曾经与她同床共枕的哥哥,再也不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温暖。
哥哥,再见!
或者……永不相见!
……☆yu★xiao☆xi★zuo☆pin★……
当晚,冷舞离开了冷家。
没有人阻拦,因为根本没有人想过她会离开。
这五年,在冷家,她不哭、不笑、不说话,安静的就像她怀中的那个芭比娃娃。
没有人想过,这样的女孩儿,一旦决定了什么,就毫不拖沓,无可挽回。
她身无分文,没有了唯一属于她的娃娃,她生命里剩下的,只有身上这身,冷家的厨娘送给她的,厨娘的女儿已经穿不下的裙子。
白色的蕾丝长袖、裙摆及膝的裙子,挡不住秋夜的凉风,她走在初秋的夜里,刺骨的冰冷。
她只有一直走,一直走,温暖着自己的身子。
就这样走了一夜,当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照在她的身上时,她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她已经有五年的时间,没有出过冷家的大门,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新奇而陌生的。
路边精品店的玻璃橱窗,被阳光照耀得闪闪发亮,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向精品店的橱窗看去。
橱窗里面摆放的都是一些可爱的小摆设,台灯、储钱罐、相框、还有……芭比娃娃!
微卷的睫毛,圆圆的眼睛,嫣红的脸蛋,淡黄而柔软的长长卷发,这是一个和妈妈送给她的芭比娃娃,一模一样的娃娃。
她将晶莹的手指抚上玻璃窗,缓慢的画着橱窗里娃娃的模样,想象着自己可以再次拥有它。
心里,从没有过的强烈渴望。
她想,也许,她可以等精品店开门,问一问店老板,是不是要雇工。
她可以在这里打工,什么报酬也不要,只要这个芭比娃娃。
她的手指一直抚在玻璃窗上,很久很久。
仿佛只要她坚持的久一些,她的指尖就可以透过玻璃窗,摸到她最心爱的娃娃。
阳光越来越明媚,橱窗的玻璃,被清丽的阳光照得象镜子一样明亮。
冷舞看见橱窗里,她的身边,多了一道人影。
有些惊吓到的回头,冷舞看到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少年,一个绝美到无与伦比的少年。
从小到大,冷舞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男生。
他有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他的肌肤美得就像洁白的樱花,眼珠像闪亮的黑曜石,优美的唇角噙着一抹浪荡公子哥儿的邪笑。
他的身后是一辆加长的豪华房车,穿着制服的司机,正肃立在车旁。
“你很喜欢那个娃娃吗?”他吊儿郎当的站着,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依然如同王子一般尊贵。
“是。”她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清浅的笑,为自己竟细细打量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大男生,打量了那么长的时间,有些不安。
“那就买下来好了!店子已经开门了。”他单臂倚在橱窗上,瞟了身后不知道在何时已经敞开的店门一眼,姿势优美随意。
“我没有钱。”冷舞又看了一眼橱窗里的芭比娃娃。
店子已经开门了,不知道老板会不会雇佣她呢?
“你迷路了?”管震羽问。
他对这个长的很像芭比娃娃的小女孩儿,很感兴趣。
刚刚,他坐在车子里路过,看见她的侧身。
娇小纤细的身子,长而卷的眼睫,大大的眼睛,桃粉的脸颊,波浪卷的淡黄色柔软的长发,在朝阳映照下几乎透明的肌肤,像极了她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的,那个橱窗里的芭比娃娃。
他好久都没有遇到心爱的玩具了。
而她,真的好适合做一个抱在怀里宠着的芭比娃娃!
那一定很有意思!
“不,我是孤儿,我没有家。”她依然轻轻浅浅的笑,大而澄清的眸子,亮亮的、水水的,没有忧伤。
“哦?”管震羽很奇怪。
这么美丽可爱的女孩儿,竟然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那我买来送你好不好?”管震羽漆黑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