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仪揉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上尉快速的单膝跪地,随后其他士兵也如此。
“请再一次原谅我,公主殿下。”
颂仪没有马上让他们起来,她站立着,不说话,时间仿佛细沙一般缓慢地流过。
良久,颂仪才漫不经心地说:“没有下一次了,上尉。”
“谢公主殿下。”
颂仪重新拿起了唱本,稍微侧着脸颊,秀气的鼻子下是微微抿起的嘴唇。
上尉对自己的手下们使了个眼色,众人准备安静而有序的离开了房间,却在即将出门的时候被叫住了。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上尉恭敬地问道,此刻再也不怀疑颂仪他们窝藏了刺客,毕竟,若她们这样做了,更应该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开才对。
颂仪抬眼看向对方,道:“您的番号,上尉,毕竟这世界上喜欢穿着军装到处招摇撞骗的人可不少。”
上尉站直了身体,一双眼睛很快的闪烁了一下。
“奥地利第四集团军斯蒂芬·耶利内克中尉!”
颂仪打量了一下对方,最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终于放他们离开。
房门被小心地关上了,一直到脚步声都远离了,颂仪本来还平静的神情却突然紧绷了起来。
“他们走了。”她小声道。
房间里静悄悄的,不一会儿,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来。
女士们宽大的裙摆平日里是最为艳丽的蝴蝶羽翼,此刻却是整个房间里最好的藏匿点。
两个男人从她们的裙底下出来。
“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许说出去。”男人低声说道,明晃晃的匕首似乎下一刻又会回到她们的脖子上。
颂仪呼吸一窒。
这可不是儿戏。
刚才那把刀子架在她们脖子上的时候,她是真的感受到了杀气。
恐惧,深深地恐惧。
那群奇怪的侍卫到来时,她的感官几乎是麻木的,而现在,当房间里只有她们和两个“刺客”后,那低沉又带着点冰冷的语调就使她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恐惧。
那是第二次,她离死亡那么接近,仿佛只有一指的宽度。
德波拉小姐整个人依旧僵硬的像是一块木头,她的身体颤抖着,眼睛惊惧的瞪得大大的。
那个黑发的男人并不看向德波拉,他只是在颂仪低头的那瞬间瞥了她一眼,然后迅速的向左侧帘幕那个地方的角落走去。
颂仪看向那个男人。
他们两个人把衣柜搬开,然后黑发的男人蹲下身子在墙壁上摸索着,像是在寻找什么机关一样。
杀伐果决,身手灵敏,以及冰冷却意外正直的眼神。
她是见过末路狂徒的。
真正的杀手,眼神是空洞的,或者是狂热的,但不管怎么样,这个人刚才的确让她感觉到了恐惧。
很快的,就在颂仪酝酿着该不该从后面打晕那个刺客的时候,只听见一阵细小的声音,然后,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本来是花色墙纸弄好的墙壁,现在竟然打开了一个逃生用的小门。
手脚利落的两个刺客就这么消失在她们眼前。
颂仪小跑过去,逃生门却快速地关上了,好像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而已。
“刚才……”德波拉小姐颤颤巍巍的声音把颂仪从震惊中拉回来。
她看向德波拉小姐,下意识问道:“您刚才很怕吗?”
“上帝啊……当然了……”德波拉小姐哆嗦着回答道。
颂仪内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失望。
她在这个时代近距离的接触了自己的偶像,可是,那朵铿锵玫瑰却并非坚韧又美丽。
偶像的幻灭大概就是这样,也许这就是她父亲所说的,周敦颐惯常书写的“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古人诚不欺她。
“我得把他们喊回来,抓住那两个刺客,不然会有更多的人受伤!”德波拉小姐说道,她站了起来,双腿却因为惊吓过度而有些绵软的酿跄了一下,幸好颂仪搀扶了一下。
“等等,德波拉小姐。”颂仪说。
德波拉小姐看向她。
颂仪抿了抿嘴唇,道:“您不觉得奇怪吗?”
“在刚才的接触中,那白手套下的手指干净又整齐,几乎连茧子都没有,经常握武器的军人不该是这样的,而我在问他番号的时候,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您是说……”德波拉小姐没有说下去。
颂仪点点头。
“我们该怎么办?”
“像不曾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德波拉小姐,照常演出,别让那伙人看出破绽。”颂仪叮嘱道。
德波拉走了,化妆间只剩下颂仪一个人。
她对刺客没什么兴趣,而现在正好。
她坐下来,裙摆像是盛开的花。
黑白琴键在她手底下像是自动跳跃的音符一般,那是首镇魂曲,也是她唯一会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直到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才敢把心中的恐惧通过音乐宣泄出来。
在那场空袭中,
死亡离她如此接近。
最终,她死了。
灵魂来到了异世,
愿所有人的灵魂得到安息……
门外轰隆隆的声音没有打搅到她的悼念,所以,在半开的房门外,颂仪没有看到,那双焦糖色眼睛里的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