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果然是我错了。不过错得好,错得妙,若非有此错,如何能见此文?我等自以为打压磨砺乃是为着他人好,却不知如此一来,却以自我之道而拘束后辈,使之成‘病梅’,‘秧梅’。以自我之道而拘束他人之道,最后禁锢他人之道,如此,是为大过矣!”
张易之侃侃而言,言语之间,更有一种‘朝闻道,夕可死’的喜悦,全然没有半点愤怒之意。
一言以毕,张易之又再向傅剑寒行了一礼,然后重新走回张家之人身前,再是对张家的人行了一礼。
“我虽不修孝悌之道,但孝悌之意,我亦知也,所以这一次对于芝明所为,虽然不做赞同,但也不做反对。然而如此本就已经违背自我之道,纵然无事,在此县试之后我亦准备往边关进驻三年以守以恕我自身之罪则。然,如今我既已犯大过,便当自请罚之,至今而后,我与张家再无关系,日后再无张家张易之,唯有人族张易之!我终生只在边关驻守,以御妖魔,除非至我身死,不然决不让妖魔犯我人族!”
话音一落,张易之身上蓦然发出一股冲天剑势,一瞬间,整个人都变得锋芒毕露,看上去,张易之这时并没有因为文道反噬自身,反而愈加有所精进。
但与此同时,其一双眼眸之中却渐渐褪去了几分神彩,整个人显得淡漠了许多。
“文思断心,何苦自罚至此!文思一断,今后你不可寸进,我人族虽多一坚守之士,但却少了易栋梁支柱。”
孙老一声轻叹,本来就要起身阻止的身形也自凝在半空,良久才是回坐下。
“文争,你不是与自己相争,而是与我等相争,孝悌之道维护自家,如此却有违你耻之一道,但你不愿与我二人相争,故而才难以说服自身而做自行,何苦如此!”
这时,张琏兄弟不由得黯然泪下,双拳紧握,眼眸之中透露一丝懊悔,但同时对于张易之的选择也忍不住有一分骄傲。
但无论是听到孙老所言,还是听到张琏兄弟所说,张易之都没有太多的反应,直到最后才是微微颔首。
“我身为人族,早已将一身以献人族之意,早在数年前我发现自己始终无法更进一步便有至此垂坐边关,以御妖魔之意,如今,只不过欲借此事而再做突破不成最后进行了抉择而已,如此一来也算成了自我之道。”
倒是张易之这时言语说来,虽然话音平淡,但却有一种从容不迫之感。
“此事已说开,我知道以大哥、二哥的深明大义,必定不会因此迁怒于小辈。不过对于芝明之事,还自让他自做努力吧,若披荆斩棘,迎难而上的气魄都没有,日后能有什么成就?好了,各位,就此拜别了。”
一言毕之,张易之随即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文思自断,唯道长存,这是我人族之内文人自我有罪之时,以此自罚,一旦用出可让自我之道有所进益,但自此文路断绝,且必须永坐边关,无论是有多大罪过,一旦如此,便可罪消,为我人族英雄。不过自古而今,我人族之中用此法之人虽多,但大半皆本无过,只因自身之道言行不符,与其是说此为罪,不如是说此为功。”
孙老长长叹息一声,不仅是孙老,诸多举人这时脸上也同样有着掩盖不住的惋惜与认可。
这正是文人风骨。
不过毕竟这里还有不少学子,另外许多秀才也未能理解,所以长长叹息过后,孙老又继续而言道。
“开河府驻于此,是为挡住妖魔内侵,为抵御妖魔第一地,但真正边关哨所,乃在蛮荒之地,被妖魔所困围,日日受到妖魔侵袭,哪怕是举人之身前往,也只能勉强自守而已。举人乃我人族中坚,自然不可强迫其所行。然为我人族大义,不少举人甘愿舍身而往之,甚至舍弃日后可以精进之可能,自断文思使自身文道得以突破增强自身实力以御妖魔也,正如易之,其今后已无法在文道之中更为精进。但正是如此,其人皆乃为我人族而献身,皆是为我人族英雄也!”
闻听到如此,所有人都不由得默然,文人风骨,英雄无名,这才是人族真正的栋梁支柱也!
当然,对于傅剑寒而言,他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可就算若先知,自己也会做同样选择,如今自己唯有在日后更好以报人族耳!
“孙老,这是我那三弟自我的选择,就算没有这事,若不能在文学之道上有所突破,能成进士,这也不过迟早之事。莫说三弟,就是我等兄弟突破不成,迟早也会如此所行,这是我兄弟早有的信念,也是我等举人应为之事。”
就在这时,张琏又是开口说道,他的脸色虽然带着几分黯然,但也有几分骄傲,而后他再是看向傅剑寒。
“傅公子,正如三弟所言,我们张家上下不会因此而嫉恨于你,反而会为我卫国多你这么一位英才而高兴,至此之后张家自然不会再对你做什么阻碍。不过我那后辈张芝明,一向被誉为举人之才,进士之望,心高气傲之下必定会与你争。我今在此明言,你们二人相争,你尽可放手施为,哪怕因此而让其连秀才都不可得,我张家上下所有从文者,也不会因此有任何怨恨于你!”
铿锵话语,掷地有声,而且更是语出至诚,并不是虚情假意。
不仅张琏如此,其他人纷纷如是而言,人人皆是如此,这亦是文人风骨,公心永远大于私心。
不过虽是如此,但张易之文思自断的事情显然是让张家的人心头抑郁,所以当下张琏再是一拱手而道。
“今日夜宴本来我们应邀而来,按理应当好做饮宴,然如今既有此事,心中总有几分郁悲之感,继续留在这里,恐怕打搅了大家的酒兴,所以我等先行一步,还请各位能做见谅。”
没有人阻止,但随着张家的人离开,许多人的确没有了什么继续下去的兴致,只不过碍于颜面不得不继续坐于宴中。
如此,那些应邀而来的宾客也就罢了,真正郁闷的是那些学子们,本来为这夜宴,不少人也是做了准备。
但不说这时许多人没有了继续饮宴的兴致,单单只傅剑寒的那两篇诗文珠玉在前,就足以是让人生不起敌对之意,想要做什么文章根本不成,哪怕早有准备,一相对比,无异于珠玉与瓦石之差距。
虽然对于他们而言,其实收获远比经历一场文华洗礼更多,但终归是一场失败。
所以在这之后,本来应该是欢饮的夜宴,却显得平淡了许多,虽然不是没有人出来一展才学,但却引不起更多波澜,反倒不少人都在暗自回味傅剑寒的诗文真作。
一场夜宴散去,除了傅剑寒之外,其他人可以说都是一场输家,正如同不久之前的清江文会一般,文人汇聚到来,但除了傅剑寒一人诗文之外,其他人全都一场空。
但无论如何是说,经此一宴,傅剑寒已经可以确认为县试案首,同时,后日将在文道院内正式公布排名。
“文华洗礼。花费了那么多功夫,也就等待这个时候。”
回到自己的小院之中,傅剑寒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自言而道。
“自此之后,我也算是童生,身份自有不同,不过童生空有身份无有实力,更无法接触文之大道。虽然文华洗礼应该是可以增强我的实力,但比起秀才,比起举人,还差得太远太远,不说要成为人族支柱,就是想要把握住自身命运也不可得。我还需更进一步,若我所算不差,明年开春,正是春试之时!我不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