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怔了一瞬：“……师父。”

那道长长的暗红色轨迹停滞在半空中，蛇尾化为人身，朝九天之上的浑厚男声直直跪下：“……师父，他是我的兄长，是弟子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执念。如今伏羲身故，弟子实在不能坐视不理，更不能高高坐在娲皇宫里当我的天道圣人。求师父开恩，容许弟子施展圣人手段，将伏羲救回来。”

她深深地叩首下去，周身的煞气浓郁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九天之上的浑厚男声重重的叹气：“女娲……女娲，你为何还是执迷不悟？”

女娲闭上眼睛，低低说道：“弟子不悟。”

浑厚男声重重地叹息道：“罢了。如今为师以身合天道，对这场量劫也隐约有一丝感悟。伏羲他的机缘在人族。这场巫妖量劫，不过是他生而又死，死而又生的一个契机。女娲，你关心则乱了。”

那道暗红色的身影怔怔地看着天上：“……师父？”

浑厚男声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场量劫本是天数，伏羲命不该绝。而女娲你的善尸，则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变数。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唯余一线生机。尔等好自为之罢。”

他最后的那一句“尔等好自为之”，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耳旁炸响，令每个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程疏影将那根凤凰羽收回到储物戒指里，暗暗地有些心惊。

能被女娲称为师父的，自然就是鸿钧道祖无疑了。

但是鸿钧道祖刚才却信誓旦旦地说，“女娲善尸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变数”……

程疏影望着那位青年，低低说道：“放我下来罢，我想到天上去看一看。”

青年唔了一声，却没有将程疏影放下来，而是抱着她往苍穹正中央飞去，直飞到距离女娲十丈开外的地方，才堪堪停止下来。女娲对他们到来恍若未闻，紧紧闭着眼睛，口里喃喃地说着些什么。

女娲周身的煞气浓郁得凝成实质，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水纹一般层层漾开。

青年皱眉道：“她像是要突破了。”

女娲现在已经是斩却一尸的天道圣人，如果她再次突破，那么就会斩出恶尸，修为更上一层，隐隐有和其他圣人抗衡的实力了。程疏影轻轻挣开青年的怀抱，走到女娲身后，用手心抵着她的背心，将自己身体里积存的功德金光源源不断地送往女娲身体里。

她和女娲一体同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女娲能早些斩出善尸，那么她也可以轻松一些……

淡淡的功德金光从程疏影的手心里传到女娲的身体里，却如同江河入海一般，再也不见踪迹。女娲微微睁开眼睛，朝程疏影摇了摇头，柔声说道：“道友莫要白费力气了。”

女娲身体里的功德金光何止亿万之数，程疏影那一点点微末道行，实在是不够看的。

程疏影默默地收回手，看向人间界。洪荒大地之上一片洪水肆虐，水流翻卷着白色的浪花，将地面上的一切都卷进大海里，半点都不剩下。巫族残部们抱着十一位祖巫的尸身，艰难地向北方大泽行进。北方大泽的方圆百里内都是冰天雪地，妖族很难在那里生存。

巫族仅剩的祖巫后土怔怔地跪在地上，双手抓满了黄褐色的泥土，冰凉的泪滴沿着面颊滚落。

“后土大人，”一位大巫劝道，“大人还是与我们一同前往北方大泽罢。”

后土缓缓摇了摇头，道：“我要去八玄幽都。”

八玄幽都处在黄泉之水的下方，里面除了冤魂之外什么也没有。

大巫重重地叹息一声，带着寥寥的几个残部，朝北方迁徙而去。后土跪在地上怔怔地哭了一会，毅然抹干泪站起身来，一步步地朝九幽黄泉走去。

程疏影收回目光，喃喃地问道：“八玄幽都，是什么地方？”

女娲怔怔地看了她片刻，答道：“是一处极阴极寒的所在。道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道友应允。如今我身上煞气甚重，需要早日闭关突破境界，无力照拂兄长伏羲左右。请道友替我找到伏羲的转世，然后让他平平安安地……回来。”

女娲望着低空中盘桓着哀鸣的十只金乌，面上微微地多了几分笑意：“我知道你能做到。”

那九只小金乌原本已经被射日神箭穿胸而过，死得不能再透了，却被她的善尸重新孕生了出来。她相信她的善尸，一定能找到兄长伏羲的所在，将伏羲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而且现如今，她所能倚仗的，也唯有她的善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