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郡守王朗觉得自己挺倒霉的,一觉醒来就发现孙策带人兵临城下了。
孙策没立即攻城,他大咧咧地派了几个人去外面叫阵,还写了好多劝降信嗖嗖嗖地射进了城中,虽然言明了“开城投降,不扰百姓”这一中心主旨,但还是引起了民众的大面积恐慌,一时之间山阴城人人自危,好多百姓都想着拖家带口赶紧跑,无数人聚集在城门口请求守将开门,搞得城中一片混乱。
因为山阴并无大将,兵马又少,功曹虞翻便建议王朗撤退躲避孙策的锋芒,然而王朗并不愿意,他非要坚守,还亲自率军出城迎战。
于是……
“这位王太守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啊?”孙权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就这么大咧咧出城来了?真的出城来了?”
“真的。”说起这事儿周瑜也觉得好笑,他原本以为王朗就算不投降至少也会闭门不出,没想到他竟然亲自带兵出来迎战孙策了,实在是勇气可嘉:“太史兄已经上阵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要要!”孙权兴奋地说道,他把竹简一扔,站起来抓着周瑜的手就往外飞奔:“二哥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快点走!晚了就打完啦!”
“因为没什么好看的啊……”周瑜差点儿被孙权拽了个趔趄,他一脸无奈地跟在熊孩子身后去了城下。
太史慈扛着把戟跟王朗对骂,孙策在后面帮他掠阵。
王朗的嘴皮子很溜,指间他骑在马上,不慌不忙地对着太史慈一拱手:“不知是哪位将军前来?这当中可曾有什么误会?”
“没误会。”太史慈懒懒地说道:“我们就是来打你的。”
王朗言笑晏晏的模样一转,顿时变成了怒目圆睁的表情,他抬手一指太史慈,愤怒道:“哪里来的无耻小贼!既然没有误会,就是故意犯我会稽土地,骚扰我会稽百姓咯?睁开眼睛看看,此乃天子座下山河,我乃天子亲封郡守,此地之内,我可代天行事,先斩后奏!尔等若是识相,便速速离去,否则定叫你们好看!”
太史慈眨了眨眼睛,他苦恼了好半天,回头去看孙策:“这人说的是啥意思?”
孙策也不太明白,于是看向了刚到不久的周瑜。
周瑜戳了戳孙权,孙权面无表情道:“他说让你赶紧滚,你要是不滚他就代表天子要你好看。”
听了孙权的解释,孙策顿时大怒:“我早就说过直接打就是了,跟他废什么话!他们读书人骂起人来都一套一套的!我们完全吵不过!”
周瑜感觉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而孙权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中箭。
被孙策劈头盖脸吼了一嗓子的太史慈摸摸鼻子,抄起长戟直接对着王朗冲了过去,他觉得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坚决执行孙策的话:能动手绝不哔哔。
王朗有点懵逼,因为一般人被他一骂就骂走了,至少也会有点羞耻之心暂时退回去,没想到今天这几位如此不按照常理出牌,看着脱缰的野狗般狂奔而来的士兵们,王朗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一面指挥麾下的其他士兵们往前冲,顶住进攻,自己则掉头就跑进了城中。
反正我是太守大人,又不是带兵打仗的,为啥要冲在最前面啊。王大人如是想。
太史慈和孙策带兵冲杀,周瑜在后面一直注视着王大人的背影,见他竟然直接往城里冲,周瑜赶紧点了一队士兵,同时吩咐孙权道:“你留在这里压阵,看好大部队,听我号令,让你们跟着打再动,知道了吗!”
孙权忽然被委以重任,整个人兴奋地直哆嗦,他费劲巴拉地爬上马,死死握住腰间的佩剑,对周瑜说道:“二哥你放心吧!我一定完成任务!”
“将军你去吧,我帮忙看着孙公子。”跟随孙策一起来打会稽的典韦说道。
“有劳。”周瑜对典韦一抱拳,举起长|枪高声喊道:“兄弟们,随我冲!咬着敌军的队尾,进城!”
在周瑜的带领下,这一队士兵们绕过了主战场朝着王朗的末队快速奔袭,如一条灵巧的蛇般逶迤而来,终于在敌军撤退入城之前赶了上来。
王朗进城后才惊恐地发现自己被人跟上了,立即吩咐下去让后队变前队,阻止周瑜他们进城。然而太史慈与孙策带人在城下大杀特杀,已经把敌军的胆子吓破了,王大人这是撤兵逃跑,周瑜这边却是乘胜追击,两边一比较,士气高下立判,又岂是想拦就能拦得住的?
周瑜第一个闯进来,他挥枪挑翻了准备关城门的士兵,任凭潮水一般的军队从自己身后涌入了城中。
“传令下去!所有人只需追击士兵,不可惊扰百姓!违令者军法处置!”
周瑜高声喊道,身边跟随的传令官们将这条命令一级级地传播了下去,因为周瑜治军一向纪律严明,没人敢不听他的话,所以即使大军一股脑地开进了城,也并没有一个人跑到道路两边去闯进百姓的家门。
周瑜派传令官回去让孙权继续坚守大本营,在他们彻底夺下山阴城之前万万不可轻举妄动,然后他与孙策、太史慈则带领着士兵们兵分三路,一路在城中清场,避免伤及无辜;一路控制山阴城的军队,逼迫他们投降;剩下一路则去追击王朗,一定要把人活捉,千万不可伤及他的性命。毕竟王朗这个会稽郡守当的也算是政绩斐然,十分得民心,若是贸然伤害他,说不定会引起百姓们的强烈不满,埋下祸根。
“哦,对了。”周瑜回头对传令官说道:“写封信将山阴城破的消息传给身在豫章郡的郭奉孝,他跟华子鱼磨了这许多天也未见成效,我们推他一把好了。”
孙策这边动作太快了,简直是眨眼之间就拿下了会稽郡的治所,还俘虏了会稽太守,当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到豫章郡的治所南昌时,郭嘉正在跟华歆喝茶。
茶是陆绩泡的,这个孩子一手泡茶的功夫深得陆康的真传,他尚算稚嫩的脸上是严肃的表情,举手投足间颇有大家风范,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漫不经心的优雅,不像是在泡茶,倒像是春游时的闲庭信步或者读书时指尖轻轻卷过竹简。
“好。”华歆深深地看了陆绩一眼,夸道:“好!”
不知道他说的是茶水好,还是陆绩这个人好。
陆绩微微一笑,抱拳道:“大人过奖了。”
郭嘉饶有兴趣地看着陆绩和华歆的互动,华歆在饮过茶后询问了一些陆绩的事情,包括读了什么书、其他六艺学的如何等,陆绩都一一作答了,不见烦躁也不见瑟缩,大大方方十分有风度,于是华歆越看他越顺眼,越看他越喜爱,简直想直接收为弟子留在身边。
就在华歆想提出收徒之前,郭嘉忽然说道:“这孩子确实有天赋,蔡先生与卢先生也对其赞不绝口呢。”
华歆微微一顿,漫不经心道:“据我所知,蔡先生与师兄并不在庐江?”
郭嘉轻笑道:“我家主公师从蔡先生,在心中曾与他老人家提及这孩子,蔡先生与卢先生在回信中表示很喜欢,若有机会一定要教导一番。”
陆绩从来没听过沈娴对他说蔡邕和卢植都很喜欢自己,但郭嘉既然这么编谎话了,他也就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华歆点点头:“原来如此……郭先生的意思是,刘使君先在庐江?”
郭嘉说道:“正是。”
“刘使君不在他的益州待着,跑去庐江做什么?”华歆奇道:“难道益州有意……”
郭嘉解释道:“主公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接出她那两位义结金兰的兄长……说实话我很反对她这个决定,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但主公情深义重,做下属的也不好过多阻拦,只能由得她去。”
说这些话是郭嘉一脸的苦恼,似乎真的很担忧沈娴的决定。
华歆没什么表示,他随口问道:“既然如此,郭先生又为何会来我豫章呢?”
“大人是否知道庐江爆发了瘟疫?”郭嘉问道。
华歆点点头。
郭嘉叹口气:“主公将她两位兄长从寿春接出来后,听闻庐江忽然爆发了瘟疫,她师从神医华元化,医术颇有一手,因十分不忍见百姓生灵涂炭,当下便冒险进入了庐江城,救治了不少染病的人,也包括陆太守,陆太守因此将庐江的事务暂时托付给了主公。后来主公见瘟疫凶险,难以控制,便将我与陆公子送出了庐江。”
华歆一边听郭嘉讲故事一边在心中腹诽:编,你接着编!陆康和刘弦非亲非故的,傻子才会把手中的权利让给另外一个人,说不定就是你家主公胁迫了人家陆大人,要知道陆家可是有两个孩子,现在只有一个跟你来了这里,另一个呢?
尽管华歆的心中有无数弹幕飞过,但他面上依然淡定,他微微一笑道:“刘使君果然是慈悲心肠啊,实乃我等楷模。但郭先生你……不回益州么?”
郭嘉眨了眨眼睛:“原来是准备回去的,但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就先来拜访大人您了。”
“哦?”华歆眯起了眼睛:“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忙的么?”
郭嘉尚未回答,华歆家的下人忽然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见老爷有客,那下人犹豫是否先退下,华歆冷冰冰地瞪了仆人一眼:“何事惊慌!没礼数!”
“老爷,是这样的。”下人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喏喏道:“紧急文公,孙伯符领兵攻破了会稽郡的治所山阴,俘虏了会稽郡守王大人,现在他正在整顿兵马横扫整个会稽郡,好多县都望风投降了。”
华歆一愣,猛地转头看向郭嘉,郭嘉一脸淡然地端起茶品了一口,对陆绩说道:“有些浓……我不太喜欢这样的。”
“下次泡壶淡的。”陆绩乖巧地说道。
华歆接过公文后挥手让仆人退下,他觉得手中那卷小小的竹简重于千斤,将其打开看了好久后,华歆终于问道:“郭先生来我豫章……就是因为这个?”
“恕我直言,”华歆站了起来,他冷冷地盯着郭嘉:“刘使君即使想动手,也不应该是我扬州吧?荆州刘景升与益州可算是积怨已久了。”
郭嘉微微抬起下巴看着华歆:“主公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不过是时间先后的问题了。”
华歆愣了愣,瞬间想明白了沈娴的目的,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脱口而出:“刘商羽的胆子也太大了!他就不怕撑死么!”
“我家主公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她宁愿撑死也不愿意饿死。”郭嘉懒洋洋地笑了起来,眉梢和眼角都流露出愉悦的意味:“况且有我们在呢,怎么会让她撑死?”
“想不到刘商羽的两位结拜兄长,竟然是江东双璧。”华歆叹道:“可见这世间多少事,你以为尽在掌握,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郭嘉只微笑,并不说话。
华歆沉默了好久才继续说道:“郭先生带着陆公子来我豫章,就不怕有来无回么?”
郭嘉哈哈大笑:“大人您真风趣……我有什么要紧?陆公子又有什么要紧?有来无回又如何?伯符与公瑾的大军就在隔壁,只要能拿下想要的,哪怕有来无回……我也没白走一趟。”
郭嘉忽然收了笑声,他单手按着桌案站起来,握住了陆绩的手:“要不大人您……好好考虑考虑?”
“送客!”华歆一甩袖子,冷冰冰地说道。
“大人来日方长,告辞了。”郭嘉微微一笑,对着华歆的背影拱拱手,拉着陆绩离开了。
走到门口之后,陆绩估摸着华歆听不到了,才低声问道:“我们这样真的没事吗?他会不会把我们抓起来呀?”
毕竟是孩子,再怎么淡定,遇到可能的危险还是会有些慌张。
郭嘉却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放心,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