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鼬总喜欢背着我,后来,在我的极力抗议之下,鼬只好做出退让,改为拉着我的手回家,偶尔抓住机会了才会把我往他肩膀上扛。
我从来没觉得回家的路很长,但这次,我觉得这条路格外僻静。
越接近宇智波的住地,我心里那种不详的感觉就越强烈。
不会就是今天了吧?
我皱起眉,加快脚步往族里跑。
黄昏早在不知不觉中淡去,夜色渐浓,深夏的凉意随着失去了温度的街道一点一点泛上来。
起风了,挤挤挨挨的乌云悄然移开,露出了冷白色的圆月。
夜是漆黑的,没有星星,只有那一轮圆月高悬在半空,清澈如水,却也冷漠孤傲。
我猛的停住脚步。
因为风中飘散着一丝血腥味。
……好像,真的,发生了。
我冲进族人的住地,果然,街道上浸满了鲜血,四周一片死寂。
街边屋檐下的灯笼还亮着,只是半面染成了血色,楼上的纸窗也是一样,黏稠的暗色液体从窗户上缓缓流下,汇聚在窗台下,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越往深处走,族人的尸体也就越多,苦无和手里剑洒落一地,或插|在街旁的门柱上。长刀从族人的脊背贯穿,高高竖起,仿佛一面血腥的旗帜,几乎凝固的血液顺着雪白的刀锋一路流淌,将其涂刷上厚厚的漆料。
有头颅滚落在街面上,空洞的眼睛大睁着,或对天空,或向地面。
污水粘在散乱的头发上,遮挡住他们的半张脸。
我认出,有个脑袋前不久还在我面前高高扬起,嘴里吐出难听又轻蔑的话。
而趴在街边,身体被劈成两截,流出一段段肠子的那个女人,就是昨天还递给我香喷喷的烧饼的惠子阿姨。
不管是谁,曾经对我好的,还是曾经不屑于我的,全都倒在这里,变成了冰冷发臭的死尸。冲鼻的血腥味让我有些头痛,眼睛又火辣辣地痛起来,像是有一把火在炙烤着我的眼球。
我抬起手按了按眼睛,冰凉的手指放在眼睛上稍微缓解了我的痛感。
一道黑影从我身边的屋檐上无声掠过,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
我放下手,但没有转头去看。
那不是鼬,褪色的世界中那个奇特的圈圈面具一闪而过,紧接着四周的空间扭曲,那人便消失在了裂开的空洞中。
那个人,尽管只是匆匆一眼,但仍能看出,他就是我在九尾那一夜所看到的人,而且比那时候更强了,身体中充斥着两种奇异的力量,勉强维持平衡。
我就维持着这样的眼睛,一步一步,走向我们家所住的老宅。
这次,不再关注街面上鲜血刺眼的颜色,也不再去看死去的人们脸上的表情,大量数据涌进我的脑海。
颅骨骨折,颈骨断裂,心脏处破裂伤,肋骨骨折刺进肺部,物理性窒息,心脏猝死,失血过多,大面积烧伤,钝器击打导致颅内出血,气管割裂……种种死法印入我的眼睛,掉落在脚边的手里剑的磨损程度,石头上飞溅的血滴的形状与粘稠度纷纷闪现,并飞快地得出结论。
比如说,那个人,是被人从高空跳下直接踩断脖子而死,而那个人,被巨大的气流冲击出去撞上墙壁而死,还有几个人的尸体支离破碎,是太刀挥舞造成的痕迹。
还有些人面目狰狞,心脏停跳,但却找不到外伤,明显是中幻术在痛苦中死去。
一共两个人动手的痕迹,一个我异常熟悉,是鼬。
而另一个,从刚才匆匆一瞥得到的数据看,正是那个面具男所留下的。从那些破损的尸体碎块来看,那人不仅仅是在杀戮,还是在发泄心中的恨意。
终于走到了家门口,我绕到屋后,走过我熟悉的游廊,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屋里的情形就像我想的那样,三个人,两个人倒在地上,鲜血蜿蜒地流过地板,一直流到了门口,也就是我的脚下。
父亲,母亲……
眼睛的疼痛更加剧烈,就像是有烧红的钉子狠狠扎入我的眼睛,一直插到眼底。
我痛得眼前发黑,几乎睁不开眼睛。
但我还是努力睁大着,看着地板上父母的尸体。
一刀毙命。
他们走得很安详。
被儿子杀死,为什么他们还能带笑呢?为什么没有一丝反抗,为什么如此端庄,就连衣服都整整齐齐,不像是死亡,反倒像是奔赴盛宴。
——是因为,他们是死在骄傲的儿子手中的吧?
他们终究是理解鼬的,哪怕为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也许他们也看到了鼬眼中的那个世界,并相信着鼬所努力构造的那个光明未来。
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平静?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勇气?
只是因为,他们为人父母吗?
我向前走了一步,踏进血泊之中,粘稠的血液浸在我的脚底。
血已经凉了。
但我却觉得这些血就像是沸腾了,是滚烫的,反复煎熬着我,滋滋作响。
我抬起头。
屋内还有一个人,隐藏在黑暗中,穿着暗部统一的打扮,身后背着一把刚刚杀过人的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