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正因如此,这件原本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事,竟然吸引了杨天佑的注意。
一个多月后,槐花飘香五月天。
这日,杨天佑以下棋为由将当事人之一的小儿子叫进了自己的书房。
“二郎,你跟你大哥是不是闹别扭了?”杨天佑看着眼前的人轻捏着棋子漫不经心似地瞥棋盘,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
杨戬捏着黑棋在指缝间来来回回穿梭,迟迟不落,听到这话,才“啪嗒”一声轻敲在棋盘上:“父亲何出此言?”
“你们俩以前不是一直同进同出同吃同住么?这些天倒是连话都不说几句了。”
杨天佑摸着下巴看棋盘,搭在白子棋盒上的手指捏起来又放下,放下再捏起,如此来来回回,敲得草盒子里的棋子“啪嗒啪嗒”地轻响。
杨戬没说话,十指交叉撑着下巴,看着桌上摆得齐整的棋盘,直到杨天佑落下一子,才清清淡淡地应声道:“爹爹多虑了,我与大哥好得很。”
——除了自家大哥莫名其妙地躲避他,其余的都很好。
他暗暗叹了口气,神色中浅浅地流露出几分无奈,只是句不知情的戏语罢了,他虽没明说,但却真的没放在心上,不知杨骏为何还能介意这么久。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忽然吱呀一声从外推开,熟悉的声音先于来人传了过来:“爹,你找我?”
“是啊。”杨天佑应了声,斜目瞄了眼捏着棋子的小儿子,见他面色淡然,甚至还浅浅地带着几分笑,不由暗觉奇怪——难道真的是他多心了?略带疑惑地朝刚刚进来的人瞧过去,这点对自己直觉的怀疑又顿时消散殆尽。
杨骏根本就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杨戬,顿时吓了一跳,只道是杨天佑知道了些什么,心中又惊又慌又羞愧,竟愣愣地半天没说出话来。
杨天佑见他面色不定神情犹疑,忍不住暗暗惊奇,同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掩饰的功夫还真不是大相径庭。
“怎么,见到二郎在这儿,你不高兴?”他弃了棋,淡淡问道。
杨骏蓦地回神,连忙摆手否认:“怎、怎么会?只、只是因为打扰了爹爹对弈,有点担心爹会生气罢了。”
“是么?”杨天佑似笑非笑地挑挑眉,一边示意坐在棋盘对面的杨戬腾出半边空来,一边对杨骏招手道:“那边坐,爹有话问你。”
“不、不用了,我、我站在这里就成。爹有什么话,还、还是直接问吧。”杨骏看着眼前的父子俩同样深沉如水的神色,愈发觉得尴尬不安,在原地挪了挪脚,并不坐过去。
“你跟小戬闹别扭了?”杨天佑见他如此,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想。
杨骏一滞,连连摆手:“没、没有。怎,怎么会呢?”
“那你们这两天怎么都跟换了个人似的,一句多出来的话都不说?”杨天佑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愈发不相信起来,“你俩以前不是连吃饭睡觉都要一起的么?”
“那、那是……”可惜杨骏只说了这几个字就被杨戬清清淡淡地揽过话头去:“那都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天天缠着大哥罢了。”
然而,听到这句解围的话,杨骏非但没像以前那样松一口气,反而升起股烦闷来——敢情自小到大就愿意与自己黏在一处,任他照顾任他宠溺,也只不过是因为年少不懂事?那么现在长大了,所以就任由着自己与他分开了?亏得自己还想好好照顾他宠着他,一辈子都陪在他身边,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他暗暗恼怒,竟然没察觉心底涌上来的意味不明的酸涩感,待得他猛地惊醒心中所思,又顿时寒毛直竖,冷汗浃背——他这是怎么了?!莫非真是疯了不成?!
他惊得脸色泛白,几乎忘了掩饰,直到肩头猛地被人一拍才恍然回神,抬眼瞧见杨戬略带狐疑的神色,又忍不住暗骂自己大意。
杨天佑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气氛不太对头的两个儿子,目光落到神色僵硬的杨骏身上,问道:“你怎么了?刚才在想什么?是不是有事瞒着爹?”
“没、没什么,孩儿只是觉得……觉得小戬说的对。”他暗自深吸几口气,小心地收敛好差点暴露的情绪,勉强笑了笑,说道:“先前是我们不懂事,现在年纪大了,知道有些事还是应该分开做的,所以就商议了一下,该分开的时候就分开吧。大概爹爹只是还不习惯,故而才误以为我们闹别扭了。”
是这样?
杨天佑不太相信——杨骏的反应似乎有点奇怪,但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只隐隐约约透着尴尬,像是有意地在隐瞒什么。
他暗暗蹙眉,却没将怀疑表露,只说道:“这就好,爹还以为你们真是闹了什么解不开的别扭呢,原来是这个缘故。”微微停顿,又对着杨骏提点一句:“你是哥哥,虽然对弟弟好是应该的,但也要注意个度,宠过头可就不好了,而且,你们现在都大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心里也该有个谱。”
杨骏又是一惊,半晌才应声道:“……爹爹教训的是,孩儿记住了。”
话音刚落,门口忽然传来了“嗒嗒嗒嗒”地敲门声,紧接着清澈像黄莺似的好听嗓音隔着门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
“老爷,府外来了个姑娘,自称是夫人的亲戚,说有要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