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栗被他动作简单而粗暴地扯出后门,一面在内心抱怨着女医生玛塔强差人意的身体素质,一面猝不及防被男人左手一扬将她的身体翻转,居高临下地把她抵在了红白相间的斑驳外墙上。
“看着我。”他微微俯着腰身,将两手搁在她的肩上,浸漫薄汗的下巴距离她的额头上方不过半厘米,喘息声嘶哑急促,“看着我……药在哪里?绿色和蓝色的药片?”他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在句末又加上了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询。
苏栗的背脊在被硬撞上墙面的一刻陡然僵直,她注视着对方折着蓝荧荧亮光的清澈瞳仁,看出了某种丝毫没有恶意的、单纯认真的执拗和坚毅。
联系上不久前这个人刚刚救了她的命,她稍稍放下了一点心底竖起的戒备,十分谨小慎微地问道,“你是……?”
男人略一怔然,下意识松开了握在她肩头的手,有些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颇为惊讶地蓦然拔高了音调,“你不认得我?”
“……抱歉。”苏栗诚恳地点了点头。
“……4年,13次检查,每次一个半小时。”
他仿佛有些自嘲地翘起了半边的嘴角,灰蓝的眸子被眼睫笼罩出的阴翳遮挡了一半,神情隐隐显露无奈,“这就是我所得到的……一个彻头彻尾陌生人,嗯?甚至连个数字标号都算不上……”
“对不起,我……”苏栗绞了绞手指搬出神情恍惚的样子,匆匆忙忙地低下了头,同时故作不经意地在语句里掺杂进了浅浅的试探,“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很复杂,你知道……非常复杂。”
显然她的表演技巧搭配上玛塔医生原本就脆弱易碎的外表更加触动人心,对方锐利的眼神稍微柔和了几分,原本紧迫的声音也放得缓了下来,“你说得对,他们——你的同事们在你的眼前死去……我很遗憾。”
缄默着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艾伦。很高兴见到你,玛塔医生。”
同事们都死了,只有她活了下来——原来这就是这位玛塔医生经历的恐怖灾难。
那么,这与她被那几名联邦雇员追杀又有什么联系?
她深吸一口气,故意没有理睬他的自我介绍,猛地抬起脸紧咬下唇,有如强忍着悲痛与惶恐,哑着声说道,“那些人……刚才的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艾伦?”
“你是这整个计划仅剩的唯一知情人——至少他们以为你是。”自称为‘艾伦’男人的表情平静无波,微抿着嘴唇回望她的眼睛,嗓音一瞬间沉了下来,“他们想让你永远地闭上嘴,这就是唯一的理由。”
……计划?什么计划?‘他们’又是谁?
没等她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将重重的疑虑问出口,艾伦已经眨了眨眼睛再度拉近了与她的距离,愈渐加快的呼吸吹开了她额迹覆着的一层单薄刘海:“药片。”他的表情急切,“我需要药片……绿色和蓝色。维持生命机能和神经反应,两种。”
药片?苏栗脑海里还没来得及消化的名词又多了一个,她尽力掩饰好眼底的费解,不确定地开口说,“我想可能……”
“拉里,康妮?进行得怎么样了?……嘿,你们还好吗,拉里?”
嗞嗞的电流声与几句呼唤从被击倒的黑西装男人的上衣口袋里传出,打断了苏栗迟迟疑疑的话语的同时也间接地唤醒了他稀薄的意识。黑西装男人动了动手指,抖动着以微毫的速度缓慢将手移到胸口,按住了鼓起的金属盒。
那是用于和在外接应的同伙联络的对讲机。
这是对于他而言唯一的一线生机——可是他没有把握住。
在他将指腹即将触上对话按钮的前一秒,却有一只手从上伸来,轻而易举地将对讲机从他的口袋里抽去。
轻巧拿到了对讲机的艾伦用衣角的布料罩在对讲机的声纳上轻缓地摩挲着,刻意营造出电流不稳的效果,用来掩饰不属于黑西装本人的音色,低着下颌朝对讲机说道,“一切顺利,康妮正在伪装现场,我看还得要费上一会儿工夫。”
“自己小心。”对方并没有听出什么端倪,在简单地叮嘱了一句后就切断了联系。
将对讲机抛到地面用脚跟碾碎,艾伦右手伸入后腰抽出了一把金属银色的沙漠之鹰,边利落地将子弹上膛边对她说道,“闭上眼睛——别看。”
随着他小幅度的动作,上衣下摆窸窸窣窣地被蹭开一点,露出被湿漉漉汗水舔舐着的、纤薄流畅的肌肉线条。他汗湿温热的指节强硬地扳过她的头,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
苏栗明白了。他不想让柔弱的“玛塔医生”亲眼目睹杀人现场。
“……谢谢,你真体贴。”尽管她自认为自己见过的死人比他见过的活人还多,可最后还是向他点头道了声谢。
“有没有汽油?酒精?”艾伦把手枪关上了保险塞回腰际,皱着形状挺拔的眉头问她,“或者其它什么易燃的东西?”
“我不知道……”苏栗茫然地看着他,实话实说。
“……这儿不是你家?”他疑惑地歪过头,瞟过她看不出什么内容的脸,带着十二分不可思议。
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件事,她抽了抽嘴角,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的沉默。
“好吧,我想我该先去地下室找找看……你要一起来吗?”
余光瞥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和淌成一滩的黏腻脑浆和血液,艾伦刹住了迈向地下室入口的脚步,适时体贴地回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