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格温,这回你可真有点儿大惊小怪了。”
康纳斯博士接到她加紧的电话就急忙赶来,用身份识别卡就近划开了隔壁一间空置办公室的门,将意识全无的彼得帕克放到了墙角的长沙发上,随后拿仅存的一只左手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沁汗,对站在门口的苏栗扬了扬眉,语气里隐含着没有点破的责备,“尽管他的这场高烧来得蹊跷,但这好像也不足以需要一个爬行动物学家来帮他治疗……不是吗?”
苏栗一手撑着高密度合金门框,看着看了看瘫陷进长沙发里表情因难以想象的痛苦而微微扭曲的彼得·帕克,听到他原本粗重的抽吸声渐渐变得微不可闻,她向他苍白的脸上投去一瞟,将声音抬高了一点儿,双眼紧迫地盯着康纳斯博士漫不经心的眼睛,“他私自去了隔壁的生物实验室……我在他的脖子上看到了蜘蛛的咬痕,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或许这场高烧是生物病毒导致的,博士。”
“……”
长久的缄默后,康纳斯博士不可置信地猛然扭过头去,看向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彼得·帕克,眼中焕发了某种苏栗看不懂的、更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奇异光彩。
“快去找一把轮椅来,我要把他带进我的实验室……上帝保佑,快——快!”急不可耐地催促着自己的学生,他弯下腰俯低上身,侧耳贴着彼得的胸膛,用仅存的左手扣住他的颈侧稍稍跳动的大动脉,认真审查并在心中默默记下了他的呼吸、心跳和脉搏。
狂喜的火光在他的瞳孔深处跃动着。
虽然心里为他反常的反应起了诸多疑惑,眼下紧急的情形也不容苏栗再多说一句话,她步伐飞快地冲出了这间办公室,过了几分钟,又推着一辆表面浮刻着奥斯库公司标志的滚轴哑光垃圾车又飞奔了回来。
康纳斯博士:“……”
财大气粗的奥斯库公司甚至连垃圾车都维持着锃光瓦亮、纤尘不染,苏栗踮起脚尖阖上了盖子,又协助康纳斯博士把彼得帕克推到了垃圾车的盖子上。
“从前用于实验的生命体都在五分钟之内死亡……连生命力再顽强的动物也不例外,更别提相较于其他物种最为脆弱的人类……”
康纳斯博士急切地推着垃圾车横冲直撞,近乎梦呓地念念叨叨着,时不时深深看一眼垃圾车盖上气息尚存的彼得,“这是个奇迹!”
“你准备对他做什么?”
在康纳斯博士毫不迟疑地用肩胛撞开了独立实验室的大门时,紧随其后的苏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会尽我所能抢救他。”博士将彼得移动到试验台上,拿抗撕裂的韧性绑带扣住他的双腕,又从一边的器材架上取下塑胶消毒手套戴好,眼神谨慎专注,头也不回地说道,“……然后抽出一管他的血液备档*。你知道,如果他能成功与蜘蛛的基因结合,那会是全人类的福音。”
“可是……”直觉告诉她这样做并不妥当,但她却又无法立即找出合适的理由,只能微张着嘴巴旁观着博士的一举一动。
察觉到她的目光,康纳斯博士稍微偏过脸,“现在你可以回家了,向我发誓,这件事你不会告诉任何人——再见,格温。”
……
被强行从实验室里驱逐出来的苏栗由衷地觉得,人生真是糟糕透了。
她换下了经过严密消毒的防辐射外罩,几经犹疑还是离开了奥斯库公司,斜背着双肩包走在清寂无人的夜半窄街上,微风缠卷树叶枝杈在柏油路面掠过婆娑的影子。
她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走着,时而变换路线用脚尖去踩地上飘忽不定的树影,用简单乏味的动作试图驱散心中的躁动不安。
——事实上,苏栗已经明确地意识到,康纳斯博士很可能想要用基因结合的技术治疗自己残缺的右臂……所有的一切都偏离了世界运转该有的正常轨道,可她还不知道这些偏差究竟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但当时彼得生命垂危,她别无选择——她这样宽慰着自己。
原本以为这已经是最大的麻烦了,可没过多久,苏栗便发现了更加糟糕的事:
她不认得去往格温·史黛西家的路。
托康纳斯博士为人正派严谨的福,格温·史黛西的父母很放心地将女儿交给了他指导,丝毫不介意她常常在奥斯库公司实验室工作到深夜……甚至连一个问候平安的电话都没有来过。
苏栗在陌生的十字街口转了转,终于无可奈何地再次取出了格温的手机。
“嘿,爸爸?”她毫不费力地就在通讯录中找到了名字储存为‘Daddy’的号码,拨过去不一会儿就得到了对面的回应,急忙说道,“我刚刚从公司出来……而且我好像迷路了。”
“你还好吗?”手机扬声器中,浑厚的男中音语气饱含安抚,“别怕,甜心,你能找到标志性建筑、路牌或者什么的吗?我会开车去接你。”
“噢,没问题,让我看看……”
苏栗举着手机贴在耳边,眼珠上下左右来回转动着,寻觅到街口一块反光的路牌,立即拔腿跑了过去,对着话筒一字一字地念道,“‘禁止随地大小便’……真抱歉,我想我找错牌子了……请你再等一会儿,爸爸。”
“别着急,我已经启动汽车了,宝贝儿。”电话线路另一头的父亲说。
苏栗习惯性地点了点头才想起对方根本看不见,于是小声地‘嗯’了一声,手指卡在搭在肩部的背带上来回滑动着。
突然间——敏锐的直觉让她倏地感受到,身后多出了一个人的呼吸。
但这股直觉却也告诉了她,来人似乎并没有恶意。相反地,似乎还抱着一种超乎寻常的特殊感情。
脑海中遽然想到了什么,她陡然转过了身去。
将脚步放得很轻的彼得·帕克被她突兀射来的视线钉在了原地,有些尴尬地歪过头看着她。
“我真高兴看到你痊愈得这么快……刚刚在实验室门口,你的样子真吓了我一跳。”
稍稍掩去对康纳斯博士动作速度油然而生的惊异,她友好地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对着手机话筒压低声音,“你还在吗?我遇到了一个……同学,应该可以自己回家了,再见,爸爸。”
没等对方回复什么,她已经啪地扣上了滑盖。
“嗯……我想……”
彼得·帕克的脸腾地滚烫起来,双手挎在裤袋里走到她面前,略低下颌注视进她的眼眸深处,“我只是想对你说声谢谢……是康纳斯博士告诉了我你往这个方向走了。”
“这没什么,我只是对你恢复的速度感到有些惊讶……康纳斯博士用什么神奇的魔法治好了你,小蜘蛛?”
苏栗将散落到颊边的碎发别回耳后,冲他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你刚刚说……什么?”
对她别出心裁的称呼愣了一下,旋即迅速反应过来的彼得收起了吃惊的表情,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发际线新生出的细软绒毛,试探地询问道,“博士他告诉你了?”
“他可是逼我向上帝起誓,让我千万不能把这个秘密说出去。谁也不行。”
苏栗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耸起肩头,就着黯淡模糊的月光望向近在咫尺的对方,“你应该不会介意送我回家吧?我不认识……我找不到路了。”